无言之症(82)
这个本子，是陈荒年的日记本。
高中霸凌他的人？
许弥回忆起来，就是那群被他辱骂了一顿，最后灰溜溜逃走的高中生。他们居然也死了？
果不其然，只要跟陈荒年扯上关系，就会不得好死。
许弥皱起眉头，忍着鸡皮疙瘩，一页一页翻下去。
“今天在路上被人要微信了，拒绝了。不过对方追了三条街，不知道她会不会死掉……算了，不想了。我尽力了。”
“家里亲戚又死了一个。懒得回去了。”
这么大一个本子，全是陈荒年的碎碎念。
他条理清晰，前因后果都写的很明白。这个本子，是他专门用来记录细节的。
更多的篇幅，都是关于许弥的。
“他父亲去世了，我要看着他一点。他好可爱，但是好可怜。是我对不起他。”
“我才知道阿弥不吃带皮的绿豆，这是什么怪癖？算了，顺着他吧。”
“今天买错蛋糕了，要记住，阿弥每个月只吃一次芒果味，不能一个月买两次，他会吃腻。”
“阿弥觉得自己胖了非要减肥，这几天好像瘦了一点，我还是喜欢软软的他。瘦得像个骷髅，一点都不好。”
“非要回去参加什么聚会，劝不动，带他去看看也好。他说要把我介绍给他兄弟，不然我才不去。”
“今天摔了一跤，资料散了一地，烦死了。不能告诉阿弥，会被他笑的。”
……
陈荒年就这样记录了整整六年，基本上都是围绕着许弥转。他不停地总结许弥的爱好，一次比一次做的更好。很多东西，就连许弥自己都没意识到他不喜欢，但陈荒年就已经发现了。
这既是一个记录死亡的本子，也记录了陈荒年无奈且无聊的生活。他的生活很单调，除了学校就是家庭，根本没有自己的社交。
因为他早就明白，谁靠近他，谁就会死。
陈荒年已经习惯了独来独往，成为人群中最沉默的影子。
第85章 分手
不知何时，许弥热泪盈眶，泪珠落到纸页上，晕开字迹。
人是群居动物，陈荒年生来就注定孤独，他何尝不想趋光？可他只能待在黑暗里，一辈子，永远。
本子继续往后面翻。
“阿弥写的小说怎么那么奇怪？他什么时候身高有一米八了？我怎么变成一米八了？死要面子的小混蛋。”
“他说他要读书？读什么书，读书就不爱我了，不准去。”
“好烦。怎么又来一个？那女的往我身上撞，差点把我肋骨撞断了。她还去打探我的消息，给我送吃的，烦死了。”下面又用蓝色笔补充写了一段：“还惹阿弥生气了，他以为我出轨。更烦了。”
没多久，陈荒年就写道：“那女的死了。莫名其妙。”
许弥漠然地看着这一切。
原来陈荒年也不是那么无所不能，人生本来就是不可控的，哪怕陈荒年活了这么多年，他也会失误。
下一页，一行字出现在眼前。
“那个叫什么默默的自杀了。阿弥以为是我杀的。他不信我，呵呵。”
“阿弥跑了，太笨了，很轻松就找到了。他只会去找他小姨，我知道他小姨住在哪，找到他太容易了。”
“他又瘦了。但我不能接他回家。不然他不知道我的好。”
许弥看着一行一行的字，记忆也被打开，回忆起逃跑的那半年。
那段记忆太过黑暗，他有意去遗忘。可当他看到陈荒年写的字时，那段记忆也清晰起来。
什么意思？
早就找到他了？
那为什么不接他回家？看着他一个人在外受苦？
许弥心神又乱了，他隐隐约约感觉，陈荒年也许真的比他想象中还要阴暗自私，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呵呵，他今天对着别人笑。”
“我要把他接回来了。还差一点。虽然可能会吓到他，但这样才能让他不要乱跑。”旁边又补充了一段话，“他果然想自杀。还好提前报警了。他妈不去接他，他还是要靠我。呵呵。回来了。”
一连串简短又冷血的叙述，让许弥彻底愣在原地。
困扰了他这么多年的梦魇，居然是陈荒年一手策划的！就因为那件事，他不敢出门，畏惧人群，变成了一只害怕阳光的老鼠。
他以为陈荒年是来救他的。
原来，这一切都是陈荒年的蓄谋已久！
知道真相的那一瞬间，许弥那么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世界崩塌了。他一直以来那么依赖陈荒年，以为对方是他的光，其实那才是真正的深渊！
许弥浑身都在颤抖，他甚至无法形容自己地心情。
就是在这一刻，这一秒，他已经分不清世界的黑白，整个人陷入了混沌之中。
是啊，这一切都是他最爱的人策划的！
为了控制他，不惜演了一出好戏，让他和家人彻底断绝关系，变得孤苦一人。
这真是一出精彩的猫鼠游戏！
告诉他，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是真的！还有什么是值得他去留恋的！没了，真的没了！就连陈荒年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阿弥！”陈荒年突然冲进来，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满眼的绝望。视线下移，看到许弥手里的本子，陈荒年的身影都晃动了一下！
他和许弥对视，第一次感受到心虚！
上次买了书，他回家以后写了份日记，恰好有事要忙，他就把书和本子放在一起了。这段时间在医院住着，忘了这事儿。
等他猛然想起来本子也在书架上面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许弥双目空洞，举起那个本子，狠狠地朝他砸过去！
“这是什么？啊？陈荒年，你骗我骗了那么多年，你是不是很得意啊？”许弥瞪着眼睛，字字泣血，“谁都可以骗我，谁都可以利用我，唯独你不行！”
本子砸到陈荒年的眉角，很疼，但他没躲，依然直直地盯着许弥。
他的确有记录的习惯。因为活了太久了，他有时候分不清事情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甚至会把前几个轮回的事情当成这一世的。
他需要一个本子，记录下他的生活，才不会迷失在漫长的历史长河里。
“巷子里那个人是不是你？”许弥一把扯住他的衣领，歇斯底里地怒吼道，“你他妈说话！那个人是不是你！”
陈荒年抿着唇，一个字也不说。
许弥突然就笑了，他往后面退了一步，随后抬起手，狠狠地甩了一个巴掌过去！
他太可笑了！
陈荒年本来就是这么低劣的人，他还傻乎乎地把对方当成救世主！他还绞尽脑汁地给陈荒年找理由，说陈荒年是病了，是被虐待了，是轮回太多发疯了。
现在看来，他才是最小丑的那个人！
许弥太过悲愤，一时间，喉咙哽咽，话也说不出来了。他这一巴掌打得很用力，手心都麻了。
他眼睛那么红，小小的身体在剧烈颤抖。
和陈荒年只不过隔了一步之遥，他却感觉两个人之间隔了山和海，而山海不可平。
陈荒年低着头，眼睛也红了。他徒劳地伸手，小心翼翼地抓住许弥的衣袖，一开口，声音都是抖的，“阿弥……别不要我……求你了……”
许弥动也没动，只看着他，眼泪糊满了脸。
“阿弥，我错了，我不敢了。我真的知道错了……”陈荒年缓缓跪到地板上，无力地把脑袋靠在许弥的大腿上，每个字都在颤抖，“我知道我混蛋……你别不要我，阿弥，我只有你了……”
他太害怕了。
许弥发现了这一切，还会爱他吗？
答案那么显然。
他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砸在地板上，粉身碎骨。
“我错了……阿弥，我真地知道错了。我只是太怕失去你了，我……”
没等他说话，许弥往后面又退了一步，拉开了距离。这一步，就像是多了一座山，又多了一片海，本就遥远的距离，越发看不到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