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之症(59)

　　许弥挂断了电话，忐忑不安地看向陈荒年。
　　他有点心软了。
　　其实在他犹豫的瞬间，他就已经是做了决定了。在生死面前，许弥愿意放下仇恨，回家去再见自己母亲最后一面。
　　陈荒年自然看得懂他的表情，甚是无奈，“又心软了？”
　　“我……万一她真的要死了，我要是不回去，会被邻居骂的。”许弥随口扯着谎，实际上他就是担忧李丽文的身体。这也许是血脉的联系，无论李丽文对他如何，他也要尽到儿女的孝道。
　　上一辈子，李丽文死后他才回家收尸，被街坊邻居骂了好久，都说他是白眼狼。
　　要说上辈子的遗憾之一，就是没能见到父母的最后一面，连一句遗言都没听到。
　　许弥生得乖巧，小圆脸大眼睛，要是不撒泼，那张脸就显得很纯良无辜，要是故意装出委屈地样子，就更让人无法拒绝。
　　“你当真要回去？”陈荒年把他抱到自己腿上，按住他肩膀，直直地和他对视，“这可能是鸿门宴。”
　　许弥已经被骗了很多次了，自然有了防备。可是加上上一世的经历，让他动摇。如果这真的是最后一面，而他不去见，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心安。
　　他思索良久，还是咬牙道：“我想，她应该不会拿自己命来开玩笑吧。不管怎么样，她毕竟是我妈，我不能坐视不管。”
　　他漂亮的琉璃似的眼睛里少见的多了坚毅，缓缓道：“我还是回去看一眼比较好！”
　　只要不会危及到他的性命，陈荒年对他向来是百依百顺，抬手拂开他额前碎发，露出完整光滑的额头：“你如果决定了要回去，我自然不拦着你。可如果这是鸿门宴，你免不了又要被他们扒一层皮。”
　　许弥低垂着头，瘦弱的身躯微微颤动，肩胛骨像是振翅欲飞的蝴蝶，颤抖着，却被大雨打湿了羽翼，这样依附在陈荒年身上。
　　“我知道。”许弥眼睛不知何时红了，依稀闪着泪光，咧开嘴笑，“我不该管她，不应该还在意她。陈荒年，对不起，我学不会狠心。”
　　“学不会就学不会吧，”陈荒年舍不得看他这样自我折磨，指腹擦过他的眼角，抹去温热的眼泪，轻声道：“你要是闯祸了，我替你担着。想做什么就去做，别担心，我在你身边。”
　　不管过了多少世，许弥都是这个软弱又单纯的性格，是被他亲手养出来。自己豢养的乖宠，想要一个小礼物，陈荒年自然不会拒绝。
　　得到陈荒年的允诺，许弥终于把心放回肚子里。
　　陈荒年问：“胃不疼了？”
　　许弥摇头：“不疼了。”
　　“那我……讨点甜头？”陈荒年似笑非笑地亲了一下他的鼻尖，“我对你这么好，你总该赏我点什么吧？”
　　许弥已经感受到某个东西正在抵着他的腰，红着脸骂：“你还是流氓。”
　　他被抱进浴室，洗得浑身香香的。陈荒年从他额心开始往下吻，一路吻到他优越的背脊，腰窝，再到腿间。浴室里热气腾腾，许弥身子骨软成一滩水，像是沉浮在大海上的渔船，依附在大海之上。
　　完事了，许弥趴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咱什么时候回去啊？”
　　陈荒年拿着白色毛巾擦头发，随着他的动作，手臂上的肱二头肌越发清晰，肌肉线条流畅。他把毛巾搭在脑袋上，先去查了车票，“明天早上十点有一班。”
　　说完了，才放下手机，继续擦头发。
　　许弥把自己单薄的小背心掀起来，露出纤细的小腰，嚷嚷道：“快来给我揉揉。”
　　陈荒年把把毛巾放好，走到床边坐下 伸出手，给他揉着后腰。
　　“明天九点钟之前要起床，不准赖床，听见没？”陈荒年害怕这小混蛋明天早上赖床，先打了一针预防针。
　　“我要是起不来，还不是你今天晚上……”许弥不满地嚷嚷几句，脸埋在软软的枕头里，很快就睡着了。
　　陈荒年把他搂在怀里，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拍着他的后背哄他睡觉，另一只手拿着手机，看着上面的消息，露出一个森然的冷笑。
　　许弥还是太善良了。
　　他会亲手斩断许弥的这点同情心，让许弥明白世间的残酷，只对他充满期待和依赖。
　　母亲？
　　她只会害死许弥。
　　看着怀里乖巧的许弥，那么信任他，打着小呼噜，睡得很香。
　　陈荒年想，他的小宠物，已经比上一世乖太多了。他不能吓着许弥了。那就用最温和的方法，把李丽文这个唯一的变数去掉。


第57章 母爱
　　春和景明，暖融融的春光落在深绿的瓦片上，风过林梢，阳光从交错的树叶间透过，照亮叶的经脉轮廓。
　　许弥站在榕树下，手里提着一个黑色行李箱，身上穿着蓝色横格外套和白色衬衫。他是圆脸，看起来年纪小，眼眸弯成一条线，笑盈盈的。
　　陈荒年穿过斑马线，走到他身边，将手里的冰可乐贴到他脸上，“给你。”
　　两个人刚下车站，许弥就吵着要喝可乐，陈荒年只好去附近的小卖部给他买。
　　“刚刚跟阿姨打了个电话，她说她在家里。我们便直接去你家好了。”陈荒年说。
　　“她不是生病吗？为什么没去医院。”许弥喝着可乐，泡泡汽水直击每一寸神经，他微微眯起眼睛，像是吃饱喝足的懒猫。
　　陈荒年冷笑不语。
　　为什么不在医院？
　　当然是因为没有生病啊。
　　不过他还不打算拆穿李丽文的真面目。他让这群人嚣张太久了，是时候收盘了。
　　他接过许弥手里的行李箱，发觉有些重，问：“你往箱子里面塞了什么？”
　　许弥说：“我的护肤品啊！每天都要抹，才能香香的！”
　　“……塞了多少？”
　　“全部！”许弥很骄傲。
　　看着他白嫩嫩的小脸，的确是靠护肤品堆出来的，不然一个男人的皮肤没办法那么细腻。陈荒年忍着火气，认命地替他拉着箱子，往他家里走去。
　　许弥说：“老公。”
　　陈荒年没好气地回答：“干嘛。”
　　“你今天早上起床，忘了跟我说一句话。”许弥好心地提醒他。
　　陈荒年无奈笑着说：“今天也爱你。”
　　许弥这才喜笑颜开，走在他身边，身子歪歪斜斜的，站没个站像儿，像是个软骨头的蜗牛。
　　两个人上了楼，许弥才站直了身子，有点紧张地按响了门铃。他不经意间紧绷了身体，心跳加速，嘴上不说，身体依旧渴望着母爱。
　　陈荒年看着他小心翼翼的动作，忽然觉得他的宝宝好可怜。
　　期盼了两辈子的母爱，都只是一场虚无缥缈的幻象，给他希望，又被现实击碎。
　　大门被推开，他看见许弥的身体绷得更紧，像是被训话的小孩子，双手贴贴服服地挨着大腿外侧，大眼睛睁的很圆。
　　门一开，只见李丽文脸色红润，头发整理得一丝不苟。她笑着把门打开得更多，侧开身，笑眯眯地说：“阿弥，小陈，快进来，快进来。”
　　许弥愣神，一回神，已经被她推进了房间，坐到了沙发上。
　　李丽文坐到他身边，柔软的手抚摸着他的脸，有点怜惜地说：“哎呦，咋瘦了这么多？没好好吃东西吗？”
　　许弥受宠若惊，嗫嚅道：“认真吃了……”
　　“今天中午想吃啥？妈给你做。”李丽文笑意满脸，“难得回家一趟，想吃啥都跟妈说，只要你喜欢，妈一定给你做。”
　　许弥什么时候被这样对待过，整个人都摸不清方向了，磕巴地说：“都可以，都可以。”
　　“那就土豆炖肉吧，我记得你爱吃这个。”李丽文站起身，进了厨房。
　　许弥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眼圈忽然就红了。他太好哄了，只要妈妈给予他一点点爱意，他就心满意足，甚至为此落下眼泪。
　　他不知道妈妈为何态度大转变，只是这样虚假的温情，也足以他感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