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之症(81)

　　“错？”许弥声音拔高，“我当然没错！我已经给过她好多次机会了，从小到大，我都期盼着她能理理我，她没有。现在我也不要理她，以后都不要理她！”
　　他愤愤然地说完这通话，又发泄一般把李丽文的电话号码拉黑了。
　　“阿弥。”陈荒年说，“如果你真的心软了，可以回家去看看。”
　　他太了解许弥了，许弥根本就不是什么心狠手辣的人，对于母亲，更是有无穷无尽的期望。他不想当这个坏人，最好的结果，还是让许弥自己放弃了。
　　许弥撇过头：“不要。我才不回去。她肯定又是骗我。”
　　陈荒年说：“真不回去？”
　　“不回去。”许弥很有骨气，“我不要她这个妈妈了！我有你就够了！”
　　再多的爱都会被消耗殆尽，更何况是一份没有回应的爱。
　　与此同时，遥远的老家。李丽文孤身一人坐在小房子的板凳上，看着狭小的房间，眼神放空。
　　因为李彭祖说要投资，逼着她把房子卖了。她求过了李彭祖，求弟弟给她留一点活路。李彭祖不管不顾，如果她不给钱，就抡拳头打她。
　　可那是许弥他爸留给她的啊。
　　李丽文太软弱了，她这辈子都只知道围着男人转，围着这个不争气的弟弟转，反倒把自己的家庭忽视了。
　　房子卖了，钱也没了。
　　她一个人待在老家，帮人家做点零工，勉强度日。她租了一个房子，把以前旧房子里那些东西全部搬过去了。
　　她还留了一间房间出来，用来放许弥的东西。这样要是许弥想回家了，他还有个落脚的地方。
　　只是许弥也不回来了。
　　李丽文步履蹒跚地走到桌子旁边，倒了杯水吃了药。她早就知道自己病了，上一次她没有骗许弥。
　　可是李彭祖还想要钱。
　　她其实只是想多看看儿子而已。
　　这也怪不了别人，是她自己糊涂了。李丽文苍老的脸一片麻木，打开旧照片，看着婴儿时期的许弥，不自觉地露出一个笑。
　　她的病越来越严重了，医生说还有得治，就是要花很多很多钱，以后一辈子都要吃药。就算治疗了，也很大概率活不过五年。
　　这么多钱，她也不好意思找许弥要了。
　　李丽文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照片上，视线一点一点变得模糊。
　　她想，她活该。
　　忙忙碌碌一辈子，死到临头，给她送葬的人都没有。
　　她抚摸着那张二十年前拍的全家福，看着丈夫尚且年轻的脸，露出一个恍惚的笑容。她想，这辈子也快结束了，她要解脱了。
　　但想到这里，眼泪又一次落下。
　　她要是死了，以后许弥想家了，该怎么办啊？哪里还有娘家给许弥撑腰啊？
　　许弥离家出走了，她把全镇都找遍了，还是没找到。每个人都说许弥不会回来了，她还是没有动许弥的房间，所有东西都放在原位，仿佛许弥只是去上学了，中午就会回家吃饭。
　　她也担心着许弥的安全，听见别人谈论青少年在外被骗，她就胆战心惊。
　　当初接到许弥那通求救电话，她嘴上虽然在骂，可心里还是慌了。她不知道许弥住在哪，不知道许弥的电话号码，只能挨着挨着问，问了几百个人，才大致知道了陈荒年新买的房子在哪。
　　她一个在小镇里住了几十年的中年妇女，第一次离开家，长途跋涉，来到京城。用满嘴的方言，去向那些穿着时尚的年轻人问路。
　　东奔西走，好多天，她才找到了许弥的住处。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坚持下来的，她只是害怕，要是许弥真的出事了怎么办？被这种恐惧支配着，她漫无目的地在京城流浪着。
　　李丽文抱紧了相册。
　　她想，要是她没有向许弥伸手要钱，在许弥受委屈的时候及时保护他，那该有多好啊。
　　但她快死了。
　　阿弥不会回来了。


第84章 本子
　　做完检查，许弥气呼呼地回了家。
　　晚上陈荒年叫他吃饭，他还气头上，凶巴巴地吼了一句不吃。结果陈荒年手握锅铲，面无表情地从厨房探出半个脑袋，冷冰冰地说：“不吃？你信不信我把你脑袋开个洞，从你脑子里灌进去？”
　　许弥更大声地吼回去：“你干嘛！比谁声音大是不是！”
　　“你再给我叫一声试试？”陈荒年眉目清冷，声音像是结了冰，“才从医院出来，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吃就吃，你吼那么大声干什么！”许弥一拍桌子，很硬气，“你吓到人家了知不知道！讨厌鬼！”
　　“……”
　　陈荒年这才转身重新进了厨房。
　　许弥一个人坐在桌子旁边，心里还憋着一股气，故意把碗敲得叮当响，特别恼人。
　　敲了没多久，陈荒年被他烦得要死，又探出头皱眉说：“你想去要饭吗？把碗敲得这么响？”
　　许弥说：“要你管！我就要敲！就要敲！”
　　陈荒年懒得跟他吵，瞟他一眼，给了个眼神警告，系着小围裙又钻回厨房里面去了。
　　见他不理人，许弥心里更憋屈了，又不敢继续敲，只能嚷嚷起来：“什么时候才开饭啊？我饿了，快点开饭！”
　　知道陈荒年的命格以后，许弥纠结至极。他一点都不想离开，也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只想跟陈荒年永远永远在一起。可是一想到陈荒年为他变成一个杀人犯，还拖累了他的亲朋好友，他心里就很难受。
　　离开陈荒年，这个看似无解的局就解开了。
　　但是要想让陈荒年放弃他，就十分困难了。那么多个轮回都没让陈荒年死心，到底要做到什么地步，陈荒年才愿意走向下一世？
　　许弥心烦意乱，脑门磕在桌子上，实在是理不清思绪。
　　陈荒年的确害死了他，可陈荒年也在努力救他。
　　如果可以，陈荒年也不想当这个天煞孤星。某种意义上来说，陈荒年也是命运里的受害者。
　　他烦躁地进了书房，准备找本书消遣一下。把书柜翻来覆去地找了几遍，大都是他已经看过的了。
　　许弥心里有气，哒哒哒跑出去，冲着厨房大吼大叫，说话语气一点也不好听：“陈荒年，我要你给我买的书呢？你又忘了是不是！”
　　“什么书？”陈荒年停顿了一下，恍然大悟，“那本动物世界？买了，在书柜上面，你自己拿一下。”
　　“书柜上面没有！”许弥直跺脚。
　　“我顺手放在顶层去了，你搬条小板凳过去拿。”陈荒年比许弥高很多，视角也更高，买了书，他轻轻松松就放到书架顶端去了，而许弥根本看不见，踮起脚也没发现书架上方还有一本书。
　　“你放那么高干嘛，讨人厌！”许弥一边骂，一边又去搬了条木头小板凳，放在地上，踩上去，这才看清楚书架上面摆着的《动物世界》。
　　他伸出手去够那本书，忽然发现书下面还有一个黑皮笔记本，旁边有一支黑色墨迹签字笔。
　　这是什么？
　　许弥把本子和书一起拿下来，从小板凳上面跳下来，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他把《动物世界》甩到一边去，好奇地打开了黑皮本子。一打开，满目都是劲收凌厉的字体，飘逸如隆安，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整页纸张。
　　这个字是陈荒年的。看这个墨迹的褪色程度，第一页恐怕是好几年以前写的了。
　　许弥好奇心大爆发，认认真真地看起来这个神秘的本子。
　　一开始只是记录了一些日常生活，关于许弥的生活习惯。陈荒年会观察许弥平时的举动，从而更好地了解许弥的爱好，保证饭菜合口味，礼物合心意。
　　看到前面几页，许弥心里还美滋滋的，想着老公可真爱我呀，继续趴在桌子上，坐姿不雅地看下去。
　　可看着看着，许弥就感觉不对劲儿了。
　　比如这一页，死了一个是什么意思？
　　时间是六年前了。
　　定睛一看，许弥心底那点喜悦瞬间褪去，目瞪口呆。
　　陈荒年写道：“高中霸凌我的那三个人立马又死了一个。以后要更加小心，避免和别人有接触。ps：小心别人的有意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