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之症(33)

　　“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爱撒娇。”李诗怀笑着拍拍他的脑袋，“一点男子汉气概都没有。我哪有空呀，公司很忙的，我就过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你过得好，小姨就放心了。”
　　两个人有说有笑，不知不觉，天色就晚了。门口传来开门的声音，李诗怀往那边一瞧，“你男朋友回来了？”
　　许弥还惦记着上辈子陈荒年杀他的原因，心里憋着火，没好气地说：“不管他。”
　　结果陈荒年打开门，身形高挑，气质沉稳。他眉目间总是有一股冷意，唇色水润。他手里提着一盒小蛋糕，放到鞋柜上。
　　他视线转到李诗怀身上，随后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很是疏远：“阿姨好。”
　　他又看向许弥，语气明显软和很多，“阿弥，今天给你买了巧克力味的。”
　　许弥冷着脸走过去，低声威胁道：“不要当着我小姨的面搂搂抱抱，对我小姨态度好一点，别一副谁都欠你五百万的样子。”
　　陈荒年勉强调整了一下脸上的笑容，越发虚假僵硬。他本来就冷淡，见谁都是这副模样。
　　“你故意的是不是？平时笑得跟个黄鼠狼一样，现在笑不出来了？”许弥掐了他的腰，狠狠地拧了一下，“给我笑！”
　　“……”
　　嘀嘀咕咕一阵子，陈荒年挂着公式化的笑容，把他们两个带出去吃晚饭。
　　第二天，他又特意请假，带着他们去京城游玩了一圈，算是昨日招待不周的赔罪。
　　李诗怀待了三天，就起身告辞了。
　　许弥还想留她，她摇摇头，还是买了票，准备离开。她看得出来，那个叫陈荒年的小子，对许弥有很强的占有欲，说难听点就像是一条狗划了地盘，其它人都不能进去。
　　之前在葬礼上，她就觉得，这个人很可怕。
　　年纪十八，有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阴沉和冷酷，他的所有举动都像是一个很成熟的男人，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可就是因为太完美了，所以才显得怪异。
　　李诗怀自己本身也没打算待太久，时间一到，就买了车票，打道回府。
　　许弥去车站送她。
　　她上了车，隔着窗户，忽然说：“阿弥。”
　　许弥抬起头看她。
　　她其实已经不年轻了，眼角有皱纹了。
　　李诗怀说：“他这个人，像机器人。你跟他讲道理，讲不通。”
　　又是这种话。
　　上辈子，许弥不知道听了多少遍。
　　每个接触过陈荒年的人，都说他很恐怖，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他不爱笑，不跟人交流，主动跟外界断绝来往。
　　他看人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玩物。
　　许弥一开始身边也是有胆子大的人，跟他说，赶紧跑，陈荒年是个变态。
　　可是许弥没有听进去，还把人家骂了一顿，断了联系。
　　李诗怀顿了一顿，隔着玻璃，声音听起来很小，怎么也听不真切：“许弥，快跑吧。他不对劲儿。”
　　许弥眼泪涌上来，笑着说：“小姨，他只是病了。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在你们眼里，他的确不正常，像个死人。但是您也看到了，我说的话，他都会听的。”
　　再来一世，他还是会选择陈荒年。
　　在他们一起逃离那个窒息的小镇，坐上离开家的巴士，相靠着握紧对方的手那一刻，他们两个就纠缠在一起了。
　　“他以后会好起来的。”许弥眼里带泪，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一样，“他只是病了，我会治好他的。”
　　车子缓缓启动，他只看见李诗怀眼里的悲悯。
　　记忆回到上一世，他们也是坐在这样一辆长途巴士里，在夜晚里，默默地逃离了家乡，来到京城。
　　谁都说陈荒年是个神经病，许弥只是笨，但他还没眼瞎。他已经见识到了陈荒年的凶狠，他不会不懂。
　　可他记忆里的陈荒年，依然是那个握着他的手，像一尊佛一样干净洁白的少年。
　　他们两个都是泥潭里的人，被打碎了融在一起，相互纠缠，谁也不肯放手。陈荒年包容他的无理取闹和娇气，他也会去理解陈荒年的阴暗。
　　谁都有资格骂陈荒年变态，只有他不行。
　　他要是真的放弃陈荒年了，这个世界上，谁还愿意去救陈荒年呢？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他追上去，大声重复了一遍：“小姨，你相信我，他会好起来的！真的！”


第30章 云雾
　　一年很快又到头了。
　　许弥二十岁生日，陈荒年给他买了新款的电脑和键盘，花了好几万。陈荒年没有骗他，他们这辈子的确不用为钱发愁。
　　拿到了新电脑，许弥爱不释手，就奖励自己写小说。他闲着也是闲着，飞快地把他那本耽美题材的小说写到了大结局。
　　大结局，他写到他们两个过上了富有的幸福生活。可是当他把这种虚假而浮躁的生活写到了文面上，他忽然觉得，这本小说缺了点什么。
　　他想了想，才明白，因为这本小说前半部分都是真的，后面他又想掩饰陈荒年的罪孽，又想炫耀陈荒年的不同寻常。人设冲突不断，还把逆袭写得轻而易举。
　　原剧情，陈荒年应该会控制他的外出，最后把他掐死了。
　　而不是像小说里写的这样，温柔体贴，完美情人。
　　许弥敲敲打打，还是把大结局删除了。
　　陈荒年的爱，究竟是什么？
　　许弥把自己的小说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总算发现不对劲儿的地方了。就算是以他的视角写出来，两个人的关系里，明显是陈荒年在操控一切。
　　就像一开始陈荒年有意无意地告诉他没钱读书，他绞尽脑汁去赚钱。
　　可实际上凭借陈荒年的智商，他想赚钱很容易，根本不需要许弥拼死拼活。
　　还有他们相遇以后，陈荒年嘴上说的是拒绝，但事实上总是会出现在他的视野范围内，就像是勾引，若即若离，许弥就上了套。
　　他嘴上说不喜欢，却在那个夜晚，在停尸房里，和许弥两两相望，最终把许弥带回了自己的家。
　　也许，他自以为是的心动，是陈荒年的一场预谋。
　　陈荒年为什么要掐死他？为什么？
　　许弥想强迫自己忘记上辈子的结局，可是被自己深爱的人亲手掐死，这样的悲痛，他如何能忘记？
　　突然被人从身后抱住，许弥浑身寒毛倒立，随后，就被身后这人咬住了耳尖。
　　陈荒年嗓音沙哑：“在想什么？”
　　许弥回过头，鼻尖埋进陈荒年的衣领，他闻到了一股女士香水味。
　　他看着那白色的衣领，眼神晦暗。
　　然后他轻轻说：“陈荒年，我想读书。”
　　他只是想试探一下，只是试探一下。
　　跟他预料的一样，陈荒年一只手握住了他的腰，脸上表情淡然，像是商讨般询问：“为什么突然想读书了？”
　　“就是觉得，不读书以后没出路。”
　　许弥说话声音很低：“你会一直读，读到博士，以后还会在国外留学。我只有初中文凭，我不想就停在这里。”
　　“你不需要读书，”陈荒年握住他的手，好真诚，“你养我读书，已经很辛苦了。以后我养你就好了。读书很辛苦，宝宝，你十多年没读书了，已经忘完了。”
　　果然，陈荒年不会让他去读书的。
　　陈荒年身边有太多人了，他凭什么选择一个不讲道理，还很笨的许弥？
　　上辈子的死亡，目的是什么？
　　注意到他情绪不对劲，陈荒年捧着他的脸，低眉顺眼地问：“宝宝，怎么了？”
　　许弥没说话，只是伸出一根手指头，点了点他的衣领。
　　陈荒年不知所以，牵起衣领一闻，就闻到了极淡的女士香水味。
　　他微微蹙了眉：“你怀疑我？”
　　许弥摇头，安静地爬上床，拉过被子睡觉。
　　陈荒年把上衣脱了下来，露出精壮劲瘦的腰身，他臀腰比极好，这具躯壳，让许弥无限迷恋。
　　他把衣服扔进了洗衣机，又一次抱住了许弥，小声解释道：“今天被别人撞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