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之症(74)
他快步跑过去,拉开人群一看,果然是许弥!
许弥被吓到六神无主,眼睛都没有焦距了。陈荒年一把把他搂进怀里,感受到他的挣扎,便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顾不得周围诧异的眼光,凄声道:“阿弥,是我,是我。别怕,啊,别怕。”
有他在,许弥就不畏惧人群,在他怀里打着抖,抬起头,涣散的视线渐渐聚集,看清楚是陈荒年,眼泪又爆发了,哭着问他:“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为什么不接电话!”
陈荒年知道他这是被吓到了,只能用身体护着他,不让他被这么多人用眼神欺辱。
“对不起,宝宝。”陈荒年让他把脑袋埋在自己肩膀处,托着他的屁股把他抱起来,强行从人群里走出来,把他抱到卫生间,关上门。
他轻轻地给许弥擦掉眼泪,很真诚地道歉:“我刚刚做手术,实在没办法接你的电话。对不起,宝宝,对不起。”
细密的吻落到脸颊,吻去了他的泪珠。
他把许弥驯养了,再把许弥放出去,这小东西根本就活不下来。
一提起手术,许弥的脑子又清醒了几分,一把抓住陈荒年的衣领,都不敢哭了,把眼泪收好,谨慎地说:“小姨出事了,要交钱……”
他把口袋包里皱巴巴的缴费单摸出来,眼神期期艾艾的,怪可怜的。陈荒年看了一眼,并未多说什么,“我去缴费。”
他刚要走,许弥又小心翼翼地牵着他的衣角,跟个小朋友一样乖乖跟在他身后,又不敢说话,怕当误了时间。
见他这样,陈荒年又心疼又好笑,反手握住了他的手,大大方方地牵着走出了卫生间。
许弥把脸埋在他后背,特别别扭地跟着他走出去。
躲在他身后,看见他把钱交了,又把脑袋缩回去,像一只蜗牛,一碰就缩回壳子里去了。
交了钱,陈荒年回头说:“吓到了?”
许弥红着眼睛点头,很小声回应他:“因为你不接电话。”
“以后不会了。”陈荒年牵起他的手,发现他手心擦伤了,皱眉问:“怎么回事?”
“有人要打小姨,我去保护她,被人推了一下。”许弥垂着头,无精打采地说,“但是小姨受了惊吓,还是流血了。”
陈荒年拍拍他脑袋:“你尽力了。”
以他对许弥的精神控制,许弥敢去和陌生人起争执就已经是用尽了全部勇气了。
许弥忽然捂着脸,哽咽道:“陈荒年,我太没用了,我……”
是啊,他能走出那扇门,就耗尽了他的胆量。面对其它人的攻击谩骂,他却无能为力,一个字也反驳不了。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怯了?
第75章 恐慌
不知不觉中,他丧失了和外界接触的能力,变得像一只老鼠,畏惧阳光,畏惧人群。
许弥看着自己掌心的纹路,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走到了这样一条不归路上。
泪珠落到掌心,绽开一朵漂亮的水花。
可他不知道,陈荒年就是要他变成这副模样。他被陈荒年死死抱在怀里,在医院的人潮里,相拥而站。
陈荒年拍着他的后背,是哄孩子的语气,低声呢喃道:“宝宝,没有关系的,你可以依赖我。不管别人怎么看你,老公都会爱你。不哭了,不哭了啊……”
他希望许弥更加弱小,最好一出门就浑身颤抖,只会依附在他怀里发抖。
宽大的手掌捏住许弥的肩头,一直往下,慢慢收紧,最后握住了他的腰。他的额头抵住许弥的,长翘的眼睫毛扫过许弥的眼皮,弄得许弥有些痒痒。
周围投来诧异的目光,陈荒年却不顾那么多,眼眸深沉如墨,每个字都好似在舌尖缠绵,深情款款地逸出来:“不要害怕,老公一直陪着你。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不会不接你电话,不会让你一个人担惊受怕了。不哭了,宝宝,不哭了。”
他多么想控制住许弥啊!
只要许弥不再向往外界,乖乖听话,他有信心可以强行让许弥活过二十九岁。哪怕最后失败了,好歹许弥的尸体还是完整的,不像之前,尸体都会无法保全!
他费尽心思,如今看到自己的成果显著,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愉悦,压抑着兴奋,握住许弥的手说:“宝宝,你不需要很厉害,你有我,你要的一切我都会给你。你乖乖地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出乎意料的,许弥眼神躲闪,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是想说什么。
陈荒年心里那点喜悦瞬间散去,眼神也冷下来,冷冰冰道:“今天就是因为你不自量力跑出来,才闯了祸。阿弥,以后不能再出门了,我不在,你不能出来。”
许弥依然没说话,只是垂着脑袋,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到医院光滑的地板上。他看着自己的鞋子,很多很多不甘都被他咽回了肚子里。
他不可能继续依靠陈荒年了。
如果他什么都不知道,他还可以没心没肺地当他的小混蛋,每天只需要顾着花老公的钱就好了。可他渐渐明白,他的存在,会让陈荒年堕入万劫深渊。
他要做的,就是一步步离开陈荒年。放过对方,也是放过自己。
天知道做出这个决定,他心里有多疼。光是想想,就心疼到无以复加!也许以后关山飞渡,跃马红尘,一别两宽,再不相见!
今天这件事让他如此直观地面对了现实,离开陈荒年,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就凭他现在的样子,他怎么样才能放下陈荒年,怎么样才能逼着自己离开?他做不到!
他一会儿笑,一会儿哭,奇怪的情绪让陈荒年也皱了眉,到底是舍不得骂他,给他擦干净眼泪,带着他到了手术室外等候。
许弥坐在手术室外,背靠墙,双目空洞。
他的眼神太过绝望,仿佛是一潭死水,激不起半点波澜。
陈荒年静静地陪着他,心里却十分不安。他不知道许弥为什么这么反常,也猜不透对方到底在为什么事情伤心。活了这么久,他第一次感到无措和慌乱。
就像放风筝,风筝线突然断了,他眼睁睁看着风筝飞远了却不知道如何寻回来。
本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一转头,见许弥的眼眸又一次溢满了泪水,陈荒年彻底心乱了。他舍不得许弥这么难过,他希望他的宝宝永远平安顺遂。
“你累了。”陈荒年让他把头靠在自己肩膀处,逼着他闭上眼睛睡觉,“好好休息!我替你守着!”
许弥缓缓闭上眼,不经意间,又带落两滴泪水。
陈荒年一直握着他的手,捏得有点紧,似乎一个不小心,他就会变成一缕沙从指缝间溜走。两人十指相扣,心思各异,在手术室外,等待着一个结果。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灯灭了。
陈荒年推推许弥,温声道:“宝宝,起来了。手术结束了。”
许弥睁开干涩的眼,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见到小姨被推进了病房,但小腹一片平坦。
医生遗憾地说孩子没保住。简单地叮嘱了几句,就离开了。
许弥坐到病床边,看着李诗怀惨白的脸色,嗓音干哑:“小姨……”
他顿了一顿,眼泪糊满了脸:“我好没用呀。我空有一颗保护别人的心,却没有保护别人的能力,我是不是很可笑?”
昏迷的李诗怀当然给不了他回应。
“阿弥……”陈荒年轻轻地呼唤他的名字,很艰难地说,“你有我。你不可笑。”
“那离开了你,我算什么呢?”许弥苦笑着抬起头,满脸泪痕,嘴角苦涩地上扬,“你不会一直陪着我,总有分离的时候。当你离开了,又遇到这种情况,我该怎么办?”
陈荒年死死盯着他的琉璃似的眼眸,一字一句道:“我可以一直陪着你。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立刻躲到没有人的地方,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许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最终只有一声叹息:“算了吧,陈荒年。”
都算了吧。
他看向窗外生机盎然的枝桠,在阳光的照耀下,树叶也镀上了一层金。他的眼神有些许迷离,像是坦然,又像是不甘:“我们都没有办法坚定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