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之症(109)

　　许弥听出他话里的嘲讽，涨红了脸，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他就这样僵硬而尴尬地坐在原位，整个人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班长继续说：“他读书那会儿，是我们班成绩最好了的吧？现在还不是没混出个名堂。”
　　读书的时候，许弥考第一名，班长就考第二名。明争暗斗好多年，许弥永远都是第一，班长永远都是第二。
　　时间长了，怨念也就产生了。
　　赵有为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阴阳怪气道：“也没见你混出个名堂啊！”
　　班长一愣，不怀好意地盯着他：“你总是护着许弥，你是不是喜欢他啊？你高中那会就整天跟在他屁股后面，你们两个还吃同一碗饭，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啊？”
　　他明显已经喝醉了，说话又刺耳又难听，说完了，还自顾自地笑起来，压根儿没注意到气氛的诡异沉寂。
　　赵有为猛地站起身，呵斥道：“把你嘴巴放干净，乱说什么！”
　　班长笑得更大声了：“你急什么！我就随便说几句，你就急了？我就说你喜欢他，你还不承认了是吧！”
　　他的话，成功让赵有为脸上青一块，白一块。
　　许弥也不想惹事，抓住赵有为的衣袖，小心地扯了两下，“老赵，就这样吧，别气了。”
　　听了他的话，赵有为不情不愿地坐下身来，开口讥讽道：“自己越是垃圾，越是喜欢诋毁别人。”
　　班长脸色不太好看，瞪着眼睛望过来：“怎么，敢做不敢当吗！”
　　“你他妈！”赵有为那个暴脾气一上来，就想冲过去打人，结果被许弥拉住了衣角，动弹不得。
　　“老赵，别冲动！难得一次同学聚会，咱别把事情闹大了！”许弥死死拉着他衣服不放手，紧张地说，“别打架，有话好好说。”
　　同时，同学们也去劝住班长，不让他再多说。
　　“都是同学，有话好好说，动手就不对了……”
　　赵有为气冲冲地重新落座，一直憋着火气吃饭。
　　不知不觉，大多数人都醉了，有钱的炫耀自己的财富，没钱的哭诉命运不公。
　　一场同学聚会，演绎了人生百态。
　　到了下午四点过，同学聚会才算结束。
　　许弥垂头丧气地走出包间，发现赵有为站在门口等他，就笑着迎上去：“你等我？”
　　赵有为脸色微红，老实憨厚地说：“许弥，我其实一直都有句想对你说。”
　　许弥弯起眼睛，眼睛像是天上的弧月，“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你知道？”赵有为一惊，他觉得自己隐藏得很好，不应该被人发现。
　　“我欠你五十块钱没还是不是？”许弥哈哈大笑起来，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崭新的五十块钱，放进他的手心里，“喏，现在还清了。”
　　赵有为看着手里的钱，僵硬地说：“我不是想说这句。”
　　许弥自然知道他想说什么，弯起眼睛笑：“对了，我快结婚了，你记得来参加我的婚礼。”
　　轻描淡写地一句话，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你要结婚了啊？”
　　“嗯。”
　　“那个人，对你好吗？”
　　许弥斩钉截铁地说：“很好，真的特别好。这辈子就是他了，不可能是别人了。”
　　他长久地停顿，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才接着说：“你还记得我高中的时候告诉你，我要去京城找一个很重要的人吗？我找到他了。”
　　“你喜欢的人，就是他？”
　　许弥点点头，眼睛里有光：“我兜兜转转好多年，终于找到他了。”
　　“……挺好的。”
　　“嗯。”
　　赵有为沉默片刻，说：“没事儿，我就是想提醒你，欠我五十块钱。”他握着那五十块钱，手指头几乎陷进皮肉里。
　　“你要走了吗？”许弥问他。
　　赵有为回过头笑：“要走了，拜拜。”
　　一句拜拜，跟这么多年的喜欢说声拜拜。
　　许弥看着他，笑眯眯道：“再见！”
　　他挥挥手，就真的跟青春告别了。
　　他跟赵有为其实认识好多年了，他自然发现了对方对他的心思。但是他已经有了要寻找的人，要一辈子追随的人，没办法回应这份感情了。
　　看着赵有为离开的背影，许弥慢慢地笑起来。
　　自己一个人慢吞吞地走出去，许弥停在陈荒年的车前，发现陈荒年在睡觉，一半侧脸隐藏在黑暗里，被光线分割成两块。
　　他的眼睫毛很长，在脸上投下一层阴影。
　　许弥轻轻敲了一下窗户。
　　陈荒年悠悠转醒，眼神有点懵懂，打开车窗问：“结束了？”
　　“结束了。”许弥并不太高兴，同学聚会比他想象中要阴暗多了。他打开车门，坐到副驾驶上，无力地叹口气。
　　“怎么了？”陈荒年问他。
　　许弥说：“长大真的好可怕呀。我想当一辈子的小孩。”
　　“你可以做我一辈子的小朋友。”陈荒年温柔地看着他，嗓音似一阵风般温柔，“在我这里，你永远不用长大。”
　　“可我总要长大呀。”许弥说，“哪有人一辈子不长大？”
　　“你不用长大。”陈荒年说，“你永远都是我的宝宝。”
　　许弥就笑了。眼睛闪着珍珠似的荧光。
　　他侧过头，笑盈盈地问：“陈荒年，要是我这辈子没有来找你，你准备怎么办啊？”
　　陈荒年说：“不会的。我相信你回来找我。”
　　许弥说：“你怎么这么确定？”
　　“我说过，只要你一回头，我就在原地等你，从未离去。”陈荒年笑了笑，说：“我没有办法来找你，因为你脑子里有太多鬼主意了，但是我会停留在原地，只要你肯回头，我就一定在。”
　　恰好车载广播里放着一首老歌：
　　“你身上陌生的专属味道/
　　是我确认你存在的目标/
　　不用来回张望我知道/
　　今世我们相隔着一个街角/
　　这么久了我还是可以看到/
　　感觉得到你对我的重要/
　　不会被天黑天亮打扰/
　　你每一次的温柔我都想炫耀/
　　我们绕了这么一圈才遇到/
　　我比谁都更明白你的重要/
　　这么久了我就决定了/
　　决定了你的手我握了不会放掉/
　　我们绕了这么一圈才遇到/
　　我答应自己不再庸人自扰/”
　　……
　　许弥和陈荒年对视一眼。
　　然后他们都笑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