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之症(48)

　　许弥心里一动，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了，但陈荒年依旧只是笑，眼神有些许疲倦。他守了许弥三天，实际上已经很累了。
　　张校长没死。
　　可是张默默死了。他的亲生女儿，莫名其妙地就跳楼自杀了。
　　这就是换命。
　　他没有说，不想打击许弥。
　　他希望许弥就这样乖一点，知道外面的危险，不要再离开他半步。他会把许弥养在身边，不让任何危险靠近，就这样病态的，粗暴的，一步步挺过二十九岁。
　　许弥说：“你是不是试过很多办法，想让我活下来？”
　　陈荒年点了头。
　　“但是都失败了？”
　　又是点头。
　　许弥垂下眼，很轻很轻地问：“我要是又死了怎么办？”
　　陈荒年没有犹豫：“我去下一个轮回等你。”
　　千次万次，他可以等候在无数个轮回里，把枯燥的日子过千万遍，只等着许弥经过香火铺，朝他递出那五块钱。


第45章 菜鸟
　　许弥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他不懂。他一个那么平凡那么普通的人，怎么值得陈荒年在那么多个轮回里等待？同样的日子过千百遍，只为了和他相见。
　　他有什么好的，可以让一个人这样等待他？
　　这样想着，他也问了。
　　陈荒年半开玩笑似地说：“因为你花五块钱把我买下来了呀。”
　　许弥轻轻地捶他一拳，眼圈有点红：“这种时候反倒油嘴滑舌了，你回答我，你喜欢我什么？”
　　“阿弥，你记得吗？我高中那会儿，其实经常被欺负的。”
　　“谁能欺负你呀？牛高马壮的，谁敢欺负你呀？”许弥说到这里，突然卡壳了。
　　不对，陈荒年高中那会儿还真的天天被人欺负。在家里挨他老爹的揍，在学校里又被校园霸凌。他家里是做死人生意的，他常常在帮忙，所以他身上总是有一股纸钱的味道。加上他神情很阴郁，不说话，总一个人闷着，就成了一个异类。
　　他们这边的教育差，高中生玩心大，就把他当成了霸凌对象。他们没有直观地打架，而是搞恶作剧，不算很过分，又不让人好过。
　　有一次放学了，许弥去找陈荒年，就碰到他跟那几个带头霸凌的男生在一起，眉目冷淡似冰，一声不吭，像块木头。
　　那几个男生不知道从哪里看到了“胯下之辱”这个故事，非要让陈荒年从他们胯下钻过去才罢休。
　　许弥那时候才辍学没多久，仗着自己也算个学长，冲上去就特别霸气地把陈荒年往身后一拉，小小的身体挡在前面，一张嘴叭叭叭就开始骂。
　　别看许弥身高不够，他气势两米八，把对面那群小男生压了一头，愣是只会干巴巴地说几句没用的废话。
　　最后许弥还张牙舞爪地想上去打人，陈荒年拉住了他的手，把他往后一拽，低声说：“好了，住手。”
　　许弥回过头，额头上青筋暴起：“他们欺负你！我帮你打回去！”
　　陈荒年说：“不用。我自己也能打回去。我不想跟他们计较。”
　　许弥大吼大叫：“你就这么算了！你是不是男人啊？这种鸟气你也受？！你不敢打，我来！”
　　陈荒年看着他，还是坚定地摇了头。
　　其实是许弥就嘴皮子厉害，真要冲上去打架，肯定不到三秒钟就被人干趴了。但是他不知道自己有多菜，典型的又菜又爱玩。
　　陈荒年连拖带拽，才把许弥弄走了。
　　后来那群男生就收敛了很多，一副真的知道错了的样子。没多久，陈荒年以全市高考理科状元的身份考到了京城，顺带把许弥拐走了。
　　想到当年，许弥嘿嘿一笑：“你不说我都忘了，好多年前的事情了。你那时候也不知道反抗，被人欺负了还一声不吭，笨蛋！”
　　陈荒年眼神温柔，没有反驳他的话。
　　许弥又说：“陈荒年，你怎么这么笨呀？”
　　他顿了一顿，眼眸湿润，咧开嘴笑：“我死了就死了，你等我那么多个轮回干什么呀。多难等呀，那可是好几百年，好几千年，怎么等得下去呀？”
　　他这个人没耐心，做事情三分钟热度。
　　要是让他这样重复过同一天，他早就发疯了。
　　陈荒年说：“我没有爱别人的能力。你如果不在，我活在枯燥里，不如死了算了。”
　　“什么死了算了！乱说！乱说！”许弥重重地抱紧他，铿锵有力道：“陈荒年，我答应你，我不会再乱跑了！我一定好好地活着！我不会再让你多等一世了！我也会很认真地爱你！老公，亲个嘴！”
　　本来是很煽情的画面，因为他破烂的公鸭嗓，把氛围破坏完了。
　　陈荒年撇过头躲开了他的吻，很嫌弃：“我们这么多年了，别跟我搞这套。嗓子哑了就别说了，老实点待在我身边就好了。”
　　两天后，许弥出院。
　　之前的精神控制加上这次劲爆的轮回等待，他对陈荒年那叫一个死心塌地，还主动提出叫陈荒年给他买个小铁链把他锁起来，防止他乱跑。
　　陈荒年用看脑残的眼神看着他，说自己没有这方面的爱好。
　　这件事也就不得了之。
　　他还问了陈永言的死因。
　　陈荒年说，陈永言是喝醉以后躺在床上抽烟，不知道怎么回事，把蚊帐点燃了，结果就被烧死了。
　　许弥很唏嘘。
　　宿命就是这么强大，躲过了一劫，后面还有数不清地劫难。
　　因为他表现良好，陈荒年给他买了新手机，水果牌最新款，国内甚至还没有开始售卖，托了关系才搞到手的。
　　许弥每天都用各种护肤品把自己抹得香香的，不得不说，昂贵的牌子用起来就是舒服，他那饱受摧残的皮肤居然很快就恢复到以前的吹弹可破。
　　他的生活变得极其单调，睡懒觉，吃零食，看闲书，等陈荒年回家了就缠着上床，没多久，就明显圆润了一圈。
　　这还是他发现自己裤子怎么也穿不上去了才知道自己胖了，因为陈荒年总是说他没胖，还每天拿小蛋糕堵他的嘴。
　　知道真相的许弥眼泪落下来。
　　含泪又奖励了自己一块蛋糕。
　　两个人这样平安无事地过完了暑假，许弥能蹦能跳，闲久了，又开始萌生了一些念头。
　　他想继续去改变别人的命运。
　　因为他自己必定在二十九岁以前死亡，他就想看看能不能改变别人的命运，也许可以从中找到破解的办法。
　　按照记忆，下一个死的人，就是赵有为。
　　上一世，赵有为死在十一月份。死亡原因是入室抢劫的贼人两刀子把他捅死了。
　　许弥上辈子跟他断了联系，这个消息也是他死了好久以后，许弥无意中在老同学嘴里知道的。
　　赵有为死亡的时候才二十一岁，年轻得很，还是家里独苗，父母为此伤心欲绝，一夜白头。
　　许弥想着他高中那会儿天天蹭人家饭，好兄弟穿一条裤子的情谊。他高中逃课弊都是赵有为给他打掩护，跟人吵架赵有为也必定站他这边，那么多恩情，也该报答人家了，就开始盘算着回老家阻止凶案发生。
　　首先他要知道，赵有为是在十一月份哪一天回家的？
　　还有，他在读大学，为什么会在十一月份回家？
　　许弥通过老同学，偷偷摸摸地加上了赵有为的联系方式，背地里跟他联系。
　　他没敢告诉陈荒年。
　　毕竟在陈荒年眼里，那个赵有为就是个小人，还想跟他抢老婆，必须死。要他去救人，想都别想。
　　他巴不得赵有为早点死。


第46章 入秋
　　天气转凉，许弥从窗口望出去，恰是残阳如血，褪色的霞光折过檐上一角碎瓦，烧红了一株老暮的红枫。晚秋时节，渐起的寒气催杀了它最后一片卷边的黄叶，落入积水的洼泥里，脏得出奇。
　　许弥心思细腻，伤春悲秋是常事，心境随之凄凉，凄凄惨惨的，仿佛自己化身那片落叶，陷入泥潭里沉浮。
　　他整天唉声叹气的，陈荒年看不惯，逼着他下楼去围着小区跑了三圈。他突然就觉得其实生活挺美好的，跟跑步比起来，这点小伤感算不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