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读书人(86)
陈慎之「啊……」了一声,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道:“难道你不知自首是甚么意思?其实自首便是,犯了罪之后,因着受不住内心的煎熬,自行投案的意思。”
魏媪的脸色明显「咯噔」黑了下去,心里思忖,他怎么知道?不,他不可能知道,齐姬那人傻得很,她怕是还被蒙在鼓里,陈慎之又如何会知道?
魏媪打死不承认:“你说甚么,我听不懂!我是陛下的八子,你要对我做甚么!你再不走,我要喊非礼了!”
陈慎之一笑,把手中的简牍撂在案几上,道:“实在对不住,慎之要声明一点,我对你这样年纪大的,并没有甚么兴趣。”
“你……你说谁?!”魏媪女儿都可以嫁人了,年纪虽然不轻,但风韵犹存,一直相当自负,自来都有魏梁第一美人儿的美称,哪知道今日却被陈慎之羞辱了。
陈慎之道:“难道不是么?一个人的皮相长得再好看,内心如此歹毒,又有甚么用处呢?”
魏媪打算装傻到底,道:“我不知道你说甚么!你要是再这样无力,我便……我便到陛下面前去评理!”
“你去啊。”陈慎之一改翩翩公子的形象,看起来十足无赖,还掸了掸自己的袍子,仿佛是重复,又仿佛是催促,咄咄逼人的道:“你去啊,你快点去,慎之真是怕你不去告状呢……只不过,慎之劝你一句,你这要是去了,便是自投罗网,应该不算是自首。”
魏媪眼眸乱转,因着陈慎之没有把话说清楚,所以她也不知道陈慎之到底清楚了几分,并不敢瞎说甚么。
陈慎之顽够了,收敛了笑容,幽幽地道:“魏媪,陛下收你做八子,完全是因着安抚拉拢魏国二公子,如今魏豹已然归顺,被软禁起来,你觉得……自己还有甚么用处?”
魏媪没有说话,咬了咬下嘴唇,因着陈慎之都说对了。魏媪之所以这么急着争宠,想要弄死陈慎之,又想要同时将齐姬拉下水,便是因着她想稳固自己在嬴政心中的地位,在后宫之中的地位。
陈慎之又道:“我的确是个无知无感之人。”
魏媪奇怪的凝视着陈慎之,这乃是陈慎之的秘密,魏媪背地里听说过一次,但从未想过陈慎之会亲口对自己说。
陈慎之继续道:“感觉不到疼痛,闻不到香臭,尝不出咸甜,甚至连肌肤之亲的快感也未曾感受过,然……这些都不妨碍,不妨碍我看到你一败涂地的模样。”
魏媪刚想开口说话,陈慎之笑道:“来人,抓起来。”
哗啦——
营帐帘子突然被打起来,几个黑甲士兵冲进来,将魏媪扭押。魏媪大惊失色,大喊着:“你们干甚么?!我是八子!休得无礼,放开我!放开我!我要见陛下!”
陈慎之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千万别把旁人当成傻子。”
他说着,摆了摆手,道:“带走,关押起来。”
“敬诺!”
魏媪心里咯噔一声,挣扎大喊:“放开我!你们凭甚么抓我!放开我——”
嬴政坐在幕府中批看文书,正在听章邯汇报挖渠的事情。
章邯道:“这些日子舍粥已有成效,来投奔的难民超过三百之众,若是将这些难民组织起来挖渠,想必不用一月,狄县便会变成一座孤城。”
嬴政唇角一挑,道:“好,那便开始挖渠罢。是了,别忘了,挖渠之后,再拟一封移书,送到田儋手中。”
“敬诺,陛下!”
正说话间,便听到营帐外面传来大喊的声音:“我是八子……你们不能如此,放开我!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
章邯奇怪的看了一眼幕府门外,隐约看到几个黑甲士兵,将刚刚入掖庭还没几日的魏八子拖走,往牢营的方向而去。
章邯虽奇怪,但这并不管自己的事儿,便拱手道:“陛下,那卑将这便去处置。”
嬴政点点头,道:“去罢。”
章邯退出幕府,嬴政也没有在幕府中逗留,将手中的简牍往案几上一扔,冷笑着站起身来,走出幕府大帐,往牢营的方向而去。
牢营昏暗,传来女子的阵阵呼声:“放我出去!!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我是陛下亲封的八子!我是八子——”
魏媪不停的大喊,使劲挣扎着脖颈间的枷锁,就在此时,突听牢卒们齐声作礼:“拜见陛下,陛下万年!”
“陛下?陛下来了!”魏媪一阵惊喜,跌跌撞撞的跑到监牢的栅栏门口,大喊着:“陛下!陛下!是妾啊,陛下终于来了!”
嬴政负着手,慢悠悠的走过去,站定在监牢门口,微微垂头,凝视着架着枷锁狼狈不已的魏媪。
魏媪脸色凄苦,柔弱万千,哭诉道:“陛下!是妾啊,您快叫人放妾出去!都是那膳夫,无缘无故令甲兵抓了妾,陛下,妾好委屈呐!”
嬴政便这样幽幽的看着魏媪撒娇,平静的道:“还有甚么话儿,尽管说,毕竟……以后没有这个机会了。”
“陛、陛下……”魏媪大吃一惊,心中一沉,听着嬴政的话,莫名惧怕起来,颤巍巍的道:“陛下这是……这是甚么意思啊,妾竟听不懂呐。”
嬴政淡淡的道:“朕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留之无妨,现在看来,你连朕话中的意思都捉摸不透,也不算如何聪敏。”
魏媪只觉嗓子艰涩,呼吸都困难起来,勉强吞咽了一口口水。
便听嬴政又道:“既听不懂朕的话儿,又不聪敏,且总是自作聪敏,这样的人,留下来也是麻烦,朕何必自找麻烦呢?”
嬴政的语气仿佛在拉家常,说的很是随便:“朕听说,你的父母去世颇早,这些年过的很是辛苦罢?无妨,朕这就送你上路,让你与家人团圆。”
“陛下!?”魏媪吓得咕咚一声跪了下来:“陛下!饶命啊!饶命啊!”
魏媪本就比嬴政矮了许多,眼下跪在地上,嬴政便要低头去看她,加之嬴政的身材高大,整个人看起来仿佛是一座威严有不可逾越的高峰。
嬴政的面容隐藏在黑暗之中,幽暗的牢营中,点点的火光映衬着他唇角冷酷的笑容,那抹笑容慢慢扩大开来,仿佛是寒冬盛开的一朵冰花。
嬴政笑道:“狄县灾情横行,难免疫病,魏八子舟车劳顿,身子虚弱,不甚染病,这般没了……也在情理之中。”
他说完,袖袍发出哗啦一声,转身便走,对站在牢营门口的公子婴道:“处置掉。”
“敬诺,君父。”公子婴冷漠拱手。
“陛下!!陛下!陛下——”
魏媪嘶声力竭的大喊,嬴政根本没有回头,冷漠的走出牢营。
“陛下……”赵高颤巍巍的走过来,道:“陛下,请息怒啊,动怒伤神。”
嬴政看了一眼赵高,道:“何事?”
赵高手中捧着一个木承槃,上面铺着猩红色的布匹,整齐的摆着一些个物件儿,道:“陛下,这是狄县迷途知返的大夫们,进献给陛下的贡礼。”
挖渠的消息一出,狄县很多官员全都害怕的要死,纷纷叛变田儋,投靠了嬴政,这投靠而来,自然要带进献一些贡品,珍珠美玉、美女佳肴是少不得的。
赵高知道嬴政心情不好,打起一百二十分的注意,赔笑道:“陛下请看,这些贡品据说是大补的药材,在咸阳那是不多见的,补血益气、固本培元,据说还能壮阳!起死人,肉白骨,实乃百年不见的良品啊!”
赵高实数是个聪明的,知道嬴政重视陈慎之中毒一事,试探的道:“陛下,不如将这大补的贡品,送给上士调用,兴许对身子有好处。”
嬴政低头看了眼木承槃中摆放精美的「贡品」,确实不多见,点点头道:“送去罢。”
“敬诺,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