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读书人(55)
嬴政心想,朕看见你便不安心。
夜已经深了,闹也闹够了,嬴政再三叮嘱陈慎之,随即便离开了营帐,回自己的营帐去歇息了。
这一晚上,除了打锅事件,其余时刻陈慎之表现的十足乖巧,并没有闹事儿,夜色便这样平平静静的度过。
第二日一大早,嬴政迎着第一缕日光睁开眼目,看了看自己的掌心,果然朕变回来了。
嬴政松了口气,用手掌捂住自己的胃部感受了一下,没有堵塞的感觉,头疾也平缓了,没有宿醉的感觉,看来陈慎之昨夜的确没有糟蹋朕的身子。
马上便要赶路,赵高进来侍奉嬴政洗漱更衣,嬴政突然道:“去看看他在做甚么。”
他?
赵高一时奇怪,他是谁?
虽恍然大悟,道:“陛下所指,可是新任的膳夫上士?”
嬴政道:“除此之外还能有谁?给朕盯紧了。”
“是是,小臣敬诺!”
大部队开拔,从泰山到梁父山,若是日夜兼程,打马一日便到,但是如此恢弘的大部队脚程必然放慢,因此拢共需要三日。
第二日仍然在下午扎营,嬴政安顿下来,便见到赵高前来,恭敬的道:“陛下,小臣打听到,那新任的膳夫上士,用陛下亲自吩咐打造的锅子,做了……”
他的话还未说完,嬴政已然否定道:“不是朕吩咐打造的锅子。”
不是?赵高一脸迷茫,难道不是陛下昨日连夜吩咐打造锅子?急火火的,好似甚么国家大事一般?
赵高也不好忤逆嬴政意思,顺着他的话道:“是陛下,那口锅子,新任的膳夫上士用那口锅子,做了一道……一道,哦是了,唤作锅贴!”
“锅贴?”嬴政奇怪道:“那是何物?”
赵高道:“小臣往日里也是闻所未闻啊陛下,不过……马上便是晚食,想必膳房会将这道锅贴送来给陛下品尝,还请陛下稍等片刻。”
这天底下,还能有嬴政没食过的东西?不过陈慎之总是捣鼓一些新鲜的,例如上次的「灯油」,这么一想,嬴政其实还有些小小的期待,想看看这锅贴,到底是何物。
今日嬴政有些胃口,又怕对换之后,陈慎之用自己的身子暴饮暴食,便让赵高提早安排了晚食,先用过晚膳,看陈慎之去哪里再吃。
寺人宫女鱼贯而入,将晚食一样样摆放整齐,放眼望去,光是主食便有六种,简直是琳琅满目。
嬴政的目光一一扫过,这些吃食都是他曾经见过的,拢共找了三遍,亦没看到甚么锅贴?
嬴政道:“锅贴在何处?”
赵高也是一头雾水,连忙唤来膳夫上士,来的膳夫上士却不是陈慎之,而是主厨的膳夫上士。
上士一听,吓得咕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叩头:“陛下!陛下饶命啊……那、那锅贴,是新任膳夫上士所做,小臣往日里闻所未闻,并不会此道,那新任膳夫上士只做了一份,端出去便没回来,小臣也不知……不知他没有将锅贴进献给陛下啊!”
嬴政一听,就做了一份,被陈慎之端走了,但是没有拿到朕这里来,难道他自己个儿食了?
不,不对,嬴政恍然想起来,昨天夜里头陈慎之说了一嘴,这新作的吃食是要端给詹儿的,并非是给朕做的。
嬴政一想到这里,气得险些又要犯了头疾,陈慎之这小子,当真是说到做到,还真是不给朕食?
嬴政看着案几上的美味佳肴,突然变得索然无味起来,当即黑着脸站起身来往外走。
“陛下?”赵高呼唤了两声,也不知道陛下这是要去何处。
嬴政要去何处?自然是要去关押魏国公子的牢营,他倒要看看,那只给詹儿食的锅贴,到底长甚么模样。
陈慎之端着锅贴离开了膳房,这锅贴是他用新打的平底锅做的,平底锅用起来十分趁手,锅贴自然做的也有模有样。
金灿灿的锅贴,外皮焦黄,形似饺子,但是两头没有封口,色泽新鲜的虾仁正好卡在两头的开口处,一眼看上去,简直令人食欲大开。
陈慎之端着承槃,走到牢营门口,因着嬴政早有吩咐,所以守卫的侍卫见到陈慎之并没有刁难,直接放行。
陈慎之走进去,便看到了公子婴,公子婴负责审问,但两日来没有任何收获,两位魏国公子骨头硬的很,谁也不肯归降,谁也不肯松口。
魏豹见到陈慎之走进来,手中端着承槃,承槃隐隐散着霸道喷香的气息,不屑的啐了一声:“怎么?庸狗又要改变法子了?以为吃食便能叫我们投降不成!?我们魏梁的男儿,可是铮铮铁骨的好汉!”
陈慎之并不搭理魏豹,让他自说自话,走到詹儿面前,笑眯眯的道:“魏梁人就算都是铮铮铁骨的好汉,那也要吃饭不是么?再者说了,詹儿可不是在魏梁长大的,詹儿是在我们临淄长大的,不是么?”
魏豹一愣,魏詹听到他这句话,慢慢抬起头来。
是了,陈慎之说得对,魏詹从小被送到齐国做细作,他可不是养尊处优的魏国公子,一直以来都是以奴隶仆役的身份长大的,他在魏梁的时日加起来,还没有在齐国一半多。
陈慎之将承槃摆在詹儿面前,道:“饿了罢?食罢。”
詹儿眯着眼目,一来他不相信陈慎之有这样的好心,毕竟他自小跟着齐国公子长大,知道幼公子残忍暴虐,不然为何会被荀卿逐出师门?二来詹儿知道,陈慎之此番前来,必不是什么好事,吃食只准备了一份,没有见第二份,其中笃定有诈。
詹儿没说话,只看了陈慎之一眼,把目光直接收回去,不再多看。
陈慎之并不在意詹儿的无礼,将承槃放在案几上,从袖袍中拿出一方帕子,轻轻的给詹儿擦着脸上的血迹和汗水。
詹儿被陈慎之稍一触碰,仿佛被电了一般,猛地向后一错,狠狠瞪着陈慎之。
陈慎之的手僵在半空,淡淡的道:“往日里,我对你一定不好,很不好。”
詹儿见他这幅模样,眼中出现狐疑,不知陈慎之要捣甚么鬼,冷声道:“我已是阶下囚,何必还惺惺作态如此呢?”
陈慎之道:“慎之并非惺惺作态,你这般年纪,本应顺心自在的,一定吃了不少苦。”
魏詹的年纪不大,加之他从小营养不良,生得瘦小羸弱,便更显得年纪娇小。陈慎之看着他,突然回想起了自己……
陈慎之因为没有五感的缘故,从小被父母丢弃,往后里的日子,从来都是陈慎之一个人,一个人陌生的,在陌生的世界里讨生活,就犹如詹儿一般,也是独自一个人,被扔在陌生的齐国,陌生的存活下去,心里怀着不切合实际的信念……
陈慎之一方面,的确是想要弥补詹儿,虽说那些虐待的事情,不是陈慎之做的,但自己如今便是齐国公子。
另一方,陈慎之答应了嬴政帮他解决魏国公子,倘或詹儿能够归顺,也免去了生死之苦。
陈慎之是现代人,他明白,战国七雄的时代已然过去了,已然成为了「时代的眼泪」,魏詹的顽抗是没有结果的。
陈慎之道:“这是慎之亲自做的锅贴,听闻你昨日便水米未尽,多少应该食一些。”
“亲自?”魏詹没有说话,说话的反倒是魏豹,魏豹震惊的看着陈慎之,眼中深沉,眼眸乱转,似乎在忖度着甚么。
陈慎之为何亲自给魏詹理膳?按理来说,陈慎之应该是一个暴虐的公子,怎么会对詹儿如此之好?甚至低三下四的给詹儿理膳。
魏詹眉心紧锁,道:“你以为这样,便能让我归顺秦狗么?你自己做了秦狗,好不自在,以为别人都犹如你一般么?别白费功夫了!”
是了,魏豹心想,一定是嬴政的计策,想要从侧面说服自己与魏詹,怕是觉得魏詹年纪小,便宜动摇,便想从魏詹下手。
陈慎之道:“你多虑了,慎之此次来,是为了往日的恩怨而来,往日里慎之待你不好,因此想要弥补一二。”
詹儿自是不信的,冷笑一声,并不想与陈慎之多废话:“既不是来劝降的,便快滚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