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读书人(158)
膳夫一愣,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被陈慎之牵着鼻子走,当即又恢复了冷漠,一个字儿也不说,专心催马赶路。
陈慎之笑道:“你叫甚么名儿?”
膳夫不搭理他。
陈慎之又道:“咱们这是往哪里赶路?”
膳夫还是不搭理他。
陈慎之不屈不挠,完全不知气馁,笑道:“看这模样,咱们是往东方走,是了!想必你是田儋的人,是也不是,抓住了慎之,想要往临淄去,临淄可是昔日里齐国的大本营,也是田儋的老家,他在狄县的势力被捣毁了,想要东山再起,必然要回到老家集势。”
膳夫本不想搭理陈慎之,但听到这里,下意识看了一眼陈慎之。
只是这一眼,陈慎之笃定的道:“看来慎之猜对了。”
冷漠的膳夫蹙眉:“猜?”
“是啊,”陈慎之理所当然的道:“当然是猜的,告诉你一个秘密,慎之这个人不分东南西北,你将我挂在马上一顿赶马,我哪知道你往北走还是往南走?”
冷漠的膳夫脸色本就犹如寒潭一般,被陈慎之这么一炸糊,脸色更是难看的要死,仿佛炒糊的锅底,黑压压的一片,还冒着黑烟。
陈慎之却不理会他黑压压的脸色,完全是一个「不会看脸色」之人,笑眯眯的道:“你是田儋的人?你为何给田儋卖命?是了,一定是田儋对你有恩,对也不对?”
膳夫不再理会陈慎之,决定不听他的片汤儿话,免得被陈慎之牵着鼻子走。
陈慎之自言自语的道:“田儋此人便是道貌岸然,他对你有恩,其实就是图你报答他,专门抓准你们这些知恩图报的人施恩,你看看,若你是个知恩不图报之人,他一点子法子也没有。”
“这位英雄,说了这么半天,你合该告诉我,你叫甚么名字了罢?”
陈慎之喋喋不休的道:“这样罢,礼尚往来,有来有往才是,我先告诉你我的名讳,我再偷偷的告诉你一个秘密,你抓错认了,我压根儿并非甚么田慎之,我姓陈,名唤陈慎之!”
冷漠的膳夫一愣,还以为自己个儿抓错人了,随即冷笑起来,道:“抓错人了?你姓陈?”
陈慎之使劲点头道:“我名陈慎之,并非田慎之,你抓错认了。”
冷漠的膳夫第一次发笑,他竟然笑了,真别说,这膳夫的气质非凡,端端的文化人模样,身上有一种搞音乐之人特有的孤高,仿佛是一株高冷的莲花,突然笑起来,姿容出众,一般的小姑娘恐怕最喜欢这副模样儿的。
膳夫冷笑一声,道:“我尝听说齐国幼公子不学无术,被荀卿逐出师门,油嘴滑舌,果然不同凡响。”
陈慎之:“……”你怎么不信呢?
冷漠的膳夫带着陈慎之打马赶路,一路飞奔,天色昏暗之时,才慢慢停下马来,想必是马匹负重陈慎之与膳夫二人,已然跑不动了,需要歇息,便算是人不歇息,马也要歇息。
膳夫翻身下马,将马匹拴在荒野的树干上,一点子也不见他想要把陈慎之「摘」下来的意思。
陈慎之双手被绑在一起,还挂在马背上,使劲挣蹦了两下,大喊着:“英雄!你把慎之也放下来罢,我这样儿也跑不过你。”
膳夫冷漠的看了一眼陈慎之,但并没有不理会他,真的走过去,将陈慎之一抗,力气大得惊人,直接将陈慎之扛麻袋一样抗下来。
陈慎之刚想说「别扔」,话没出口,“嘭——”已然被膳夫粗暴的扔在地上。
陈慎之虽然感觉不到疼痛,但扔在地上,一头一脸都是土,灰土往嘴里钻,「呸呸」又呸了好几口,这才艰难的挣扎坐起身来。
膳夫抓住陈慎之被绑住的手,将手上的绳子「唰唰」绕了两圈,与拴马一样,同样拴在树干上,随即走到一边坐下来,拿出包袱里的锅盔开始食干粮。
陈慎之被拴在树干上,活动范围有限,使劲拽了拽,因着双手被绑住,不好行动。
“打个商量,”陈慎之道:“你放了我走罢。”
膳夫不理会他,膳夫做的最多的事情,并非是赶路,而是不理会陈慎之……
陈慎之道:“你抓我,无非是为了报答田儋,对也不对?说明你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但你有没有想过,我一个与你无冤无仇之人,你突然绑架我,难道便是仁义之举了?真正的仁义之士,是不会做这种事儿的。”
膳夫咬了两口锅盔,他用食的动作十分文雅,听到陈慎之的话,将锅盔收起来,终于正眼看向陈慎之,道:“我并非想要报答田公的恩德。”
陈慎之奇怪的道:“那你是……”
膳夫冷声道:“我曾对天地起誓,要令嬴政死无全尸!”
陈慎之心头咯噔一声,原来是和嬴政有仇,那么他帮助田儋,应该是各取所需。
陈慎之眼眸微微转动,道:“你与嬴政有仇,抓慎之也无用啊,慎之乃是齐国遗后。”
“你?”膳夫冷笑道:“你的确是齐国遗后,但受尽嬴政的宠信,谁不知你是嬴政面前的大红人。一个齐国人,为了荣华富贵,却甘心投降秦国,难道你忘了齐国的血仇了么?”
陈慎之可是个现代人,本就不是齐国人,血仇不血仇的,对于他来说太遥远了,而且这是历史所驱,秦始皇统一,结束战国纷争,这是明明白白的事实,谁也左右不了。
但此时还是不要和对方「讲道理」,毕竟是被绑架,陈慎之顺着他的话道:“英雄你有所不知,甚么受尽宠信?你见过受尽宠信,实在军中做膳夫的么?膳夫还是上士,也不是中大夫,连个大夫都不是,这也叫作宠信?”
冷漠的膳夫眯了眯眼目,似乎在思考陈慎之的话。
陈慎之不着痕迹的看了看天色,一面和膳夫搭话,一面暗自挣脱着双手,那绳子绑着陈慎之的双手,但经过陈慎之一直的挣蹦,其实已经松了些。
陈慎之继续道:“嬴政这个暴君!我也是委曲求全,不然我堂堂的齐国公子,怎么能屈尊下贵的进入膳房,做一个小小的上士呢?我就说你抓错人了,必然是听信了田儋的扇动。田儋根本不是想要对抗嬴政的暴⚹政,他单纯是觉得我乃是齐国幼公子,名正言顺,而他是齐国的公族,没有了我这个幼公子,他才好称齐王,你被田儋当成了刀刃,你被利用了。”
膳夫沉默不语,他但此时的眼神,和之前不理会陈慎之的眼神完全不一样,似乎在思量陈慎之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假。
陈慎之暗自挣脱着绳子,抬起头来,看向天边最后一缕夕阳,夕阳挣扎着坠入地平线,昏黄的光芒缓缓消散。
陈慎之的唇角划开一丝微笑,看来时机到了……
嬴政感觉到一股头晕目眩,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席卷而来,因着是家常便饭,所以嬴政并不觉得惊讶。
一阵眩晕之后,嬴政睁开眼目,四周再也不是整齐庄重的幕府营帐,而是一片昏暗的荒郊野岭,四周都是树木,夜风嗖嗖的吹拂,拍打着树木的间隙,仿佛鬼夜哭一般。
嬴政此时双手被绑在树干上,被绑,也没有被绑,仔细一看,绳子只是虚搭在他的手腕上,显然是陈慎之的杰作。
嬴政眯着眼目,环视了一圈四周,那劫持陈慎之的人,也就是公子婴口中的乐师高渐离,此时正坐在一旁出神,不知在想甚么,根本没有防备,必然是好机会。
嬴政唇角挂着一丝哂笑,突然道:“高渐离。”
膳夫心头一跳,猛地抬起头来,看向陈慎之,不,应当说看向嬴政,但此时的高渐离,根本不知陈慎之已经换了瓤子。
高渐离很是惊讶,不知对方是怎么知晓自己名讳的。
嬴政趁他纳罕,突然暴起,双手一分,虚搭在手腕上的绳子立刻发出「啪!」一声,直接崩坏。
这具身子虽然文弱,但嬴政已然熟悉这具身子骨,猛地一个翻身滚过去,冲着高渐离袭击而去。
……
陈慎之头晕目眩,恍然睁开眼目,四周依然不是荒郊野岭,而是庄严肃穆的幕府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