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读书人(103)
陈慎之立刻道:“是过敏,贵女吐息不畅,催吐之后需要用药缓解。”
“过、过敏?”医官一头雾水,愣是没听懂。
如今这个年代,还没有过敏这个说法,陈慎之略微思索,立刻换了一种说辞:“不服之症。”
“不服?!”
古代的过敏,其实就是不服之症,这不服之症的包含很广阔,比如说南方人到北方去,或许就会有不服之症,吃不下饭食、感冒着凉、浑身疲惫无力,都是不服之症。
嬴政行军打仗这么多年,对不服之症有所了解,战马都会有不服之症,一旦战线拉长,或许战马也会有头疼脑热,若是遇到战马腹泻,那么这一仗必然艰难不宜。
古代的不服之症包囊万千,这过敏也算是不服之症,但这个年代没有对过敏系统性的研究,再加上过敏的种类实在太多,所以对过敏谈之色变,多半归为天谴。
田萝因为过敏,身上起了红包,红肿不堪,红包上又堆叠着白色犹如豆瓣一样的白包,过敏严重,遮蔽了容貌,一片连着一片,乍一看犹如尸变,的确吓人,在没有医疗水平的情况下,的确会被看成迷信的天谴,甚至还有人认为这是会传染的。
陈慎之之前看过一些急救应对的书,对过敏有所了解,但他毕竟不是真正的医官,需要医官来辅助,利索的给田萝催吐,然后让医官开一些治疗过敏的汤药。
过敏可不只是浑身红肿瘙痒,过敏的位置无法自己决定,如果红肿到嗓子里,很可能压迫呼吸,造成危险,因此过敏可大可小。
“快!药来了!药来了!”
虽陈慎之说这是不服之症,便是过敏,但很多人还是不相信,这严重的模样犹如尸变,说不定会传染,侍女捧着药不赶近前,畏畏缩缩的模样,陈慎之一看,当即一把将药端过来,托着田萝的脖颈,让她将药吞下去。
催吐之后田萝的情况便好了一些,已然有了一些意识,饮了药很快红肿的地方得到了缓解,起码能看清楚脸面儿了,豆瓣一样的红斑渐渐褪下。
陈慎之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流汗了,虽感觉不到紧张和热汗,但汗水的确从自己的鬓角流下来,划过下巴,竟连衣领都湿透了。
陈慎之道:“可以了,扶贵女去静养。”
“是……”侍女们战战兢兢,赶紧跑过来扶起田萝,将田萝扶走了。
“上士竟还会医术?”
“这是天谴啊!”
“甚么叫过敏,闻所未闻啊!不服之症以前见过,不曾如此模样,一定是天谴啊!”
“是啊,天谴,一定是天谴!”
羣臣议论非常,嬴政冷着脸,转头看向狄县的侍者田荣和田横,方才田萝发病,田荣身为名义上的叔叔,竟然躲得远远儿的,恨不能直接出了燕饮营帐。
嬴政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这……”田荣一脸装傻充愣的表情:“愚臣不知啊!陛下,陛下明鉴,愚臣真的不知啊!”
“陛下!”有人拱手道:“陛下!田荣田横二人用心险恶,这分明是天谴之病,一旦疫情扩散,将会祸害我大秦军队,还请陛下下令,斩杀病患,火焚深埋!唯恐生变啊!”
陈慎之皱了皱眉,田萝这就是普通的过敏,只不过过敏症状严重了一些罢了,只要不碰过敏的东西,一般生活根本没有问题,并不是甚么传染的疫症,更不需要杀了掩埋。
田荣赶忙道:“陛下,我等真的不知情啊!贵女平日里好端端的,谁知道……谁知道会突然昏厥呢?”
陈慎之侧头看过去,地上还有田萝突出的秽物,又去看田萝的案几,秦朝的燕饮是分餐制,每个大夫,每个案几,按照用餐之人的等级不同,饭食也不一样,田萝的案几很好分辨,菜色整齐的摆着,根本没有怎么动过。
唯一动过的……
便是驴打滚儿。
田萝似乎很喜欢甜食,这道驴打滚儿吃的津津有味,方才陈慎之亲眼看到她食了一块。
眼眸一动,陈慎之似乎明白了,田萝怕是对黄豆过敏。
而宴席之前,田荣突然来找茬儿,说是要做白糖的吃食,贵女十足喜欢黄豆,又不喜欢黄豆的外形,起初陈慎之以为只是单纯的找茬儿,没想到……
田荣竟然别有心思。
陈慎之脑海中快速的旋转,看田荣这模样,分明是知道田萝对菽豆过敏,田萝本人也应该知道自己对黄豆不服,所以田荣才让不知情的陈慎之将黄豆做在菜色里。
但观田荣的举止,田萝发病之时,他躲得八丈远,一副害怕被传染的模样,在加上这个年代对过敏没有系统性的了解,很显然,田荣又不知道田萝的过敏是不传染的。
这么一想,陈慎之瞬间明了了。田荣故意让陈慎之做一些田萝食了会过敏的吃食,田萝宴席之上当场「尸变」,形容可怕,想来是田荣以为田萝的「天谴」是会传染的,所以想要让田萝当场发病,祸害整个秦军营地,一旦秦军染上疫症,狄县便可以一举攻下,以少胜多。
甚至嬴政也染上了疫病,便可以让不可一世的秦皇「原地去世」,牺牲一个小姑娘,换来如此大的成功,不可谓不狠毒。
只可惜,这么歹毒的「牺牲大法」,竟然出自无知……
“陛下。”陈慎之拱起手来,冷静的道:“贵女的病症,并非是传染的疫病,而是出于对菽豆的不服之症。”
“菽、菽豆?!”卿大夫们立刻喧哗起来,简直不可置信。
“怎么会有人不服菽豆呢?”
“正是啊,闻所未闻,菽豆乃是主食,难道有人平日里竟不食菽豆么?”
陈慎之又道:“这饮食上的不服之症其实甚多,有人对菽豆菽豆,有人对水产海鲜不服,有人甚至对饴糖和肉类不服,贵女对菽豆不服的病症不过严重了一些罢了,并非是传染的疫病。”
“不服?”田荣第一个纳罕。
陈慎之微微一笑,朝着田荣迈开步伐,一面说话,一面走过去,道:“慎之倒是有一事请教使者,这菽豆乃是寻常谷物主食,若是家中之人对菽豆不服,应是早就发现才对,为何使者身为贵女的叔父,却对这一点一概不知,甚至在燕饮开始之际,主动跑到膳房,让膳夫们制作含有菽豆的吃食,还打着贵女的旗号,说贵女平日里最喜菽豆的滋味儿?”
陈慎之说一句,走一步,慢慢逼近田荣,田荣一时间感觉到了强烈的压迫感,那种咄咄逼人的感觉与陈慎之温柔清俊的脸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愣是让田荣说不出话来。
他不等田荣回话,也不需要田荣回话,转过头来面向嬴政,平举宽袖拱手,道:“陛下,看来使者是别有用心。”
“哦?”嬴政分明冷着脸,唇角却慢慢挑了起来,冷酷的笑容一点点扩散开来,道:“三弟这么一说,朕倒要仔细看看使者的用心了。”
第54章 慎之愿意赔命
“陛下!”田荣一看嬴政要和陈慎之双打, 立刻道:“陛下!愚臣忠心耿耿,此次前来义和,是带着最大的诚意来的,又怎么会……怎么会别有用心呢?请陛下明鉴!”
“况且……”田荣的话很多:“况且萝儿与我, 乃是叔侄干系, 试问这天底下, 哪有叔叔会害侄儿呢?”
陈慎之听了微微一笑, 是了, 这天底下, 哪有叔叔会害侄儿的呢?田儋与自己不就是很好的例子么?田儋在外德行甚佳,深受老百姓的喜爱,可他还不是想要害死自己的侄子,让自己变成齐国的名正言顺么?
更何况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田萝了。
田荣道:“愚臣之见, 这其中必然有甚么误会,还请陛下明鉴啊!”
嬴政凝视着田荣,他当然知道田荣在说谎话, 但如今要是杀了田荣,便是和田儋开战,田儋雄霸狄县一方, 实力雄厚,经过这些天的断水断粮, 还可以撑一时, 嬴政想要硬碰硬也不是不可以,收服狄县的可能性极大,但要劳民伤财, 还要损兵折将, 这对堪堪泰山封禅, 对天地表达大秦功绩的嬴政来说十分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