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读书人(107)

　　田萝年纪虽然不大，但她懂得很多，幼年丧母，国破家亡，连父亲也去世了，她寄人篱下，到底比一般的孩童懂得的多一些。田荣这么做，无非就是想让田萝的疾病传染给秦军，或者干脆传染给嬴政，倘或自己个儿不幸死了，还能赖给秦人，说他们杀死了齐人的贵女，这样便能名正言顺的调动齐人的士气，反抗秦人了。
　　田萝低声幽幽的道：“我也曾很是厌恶秦人……”
　　“贵女！”侍女在旁边吓了一跳，赶忙阻止，这里可是秦人的营地啊。
　　田萝却没有住口，又道：“因为秦人，我齐国没了，我的父亲也没了，只有田氏才是我的救命稻草……可、可是……如今我却看不透了，叔叔要杀我，秦人却要救我……”
　　陈慎之一时间没有说话，毕竟田萝还是个孩子，这种事情发生在田萝身边，不是一句话两句话便能解释清楚的，陈慎之也不想与她解释清楚，如果可以的话，让田萝保持一时孩子的纯真也挺好。
　　因着陈慎之……曾经体会过孩子的早熟。小小年纪被父母遗弃，陈慎之不得不成为那个早熟的孩子，那种痛苦很无助，仿佛是泥沼，越是挣扎，越是将你吞噬……
　　陈慎之转移话题道：“贵女这些日子安心静养，若是有甚么需要的，尽可能吩咐便是了，慎之无法做主的事儿，可以代为转达给陛下，陛下说了，但凡是贵女的要求，一定要毕之。”
　　田萝听了没有立刻道谢，而是说：“陛下对我如此之好，又是救我，又是送来贽敬，我是不是、是不是要嫁过去了？”
　　陈慎之一阵沉默，不得不说，这小姑娘也不是好糊弄的，他没有回答田萝，而是发出了提问：“贵女想嫁给陛下么？”
　　田萝迟疑道：“我不知道。”
　　随即又道：“陛下乃是九五之尊，身份尊贵，地位尊崇，坐拥整个江山，如今陛下又救了我，送来了如此多的贽敬，按理来说……我应是愿意嫁给陛下的，然……”
　　“然？”陈慎之挑眉。
　　“贵女！”侍女吓得连连阻止，不想让贵女再说下去。
　　陈慎之转头看向那侍女，道：“你先退下罢。”
　　“可……”侍女想要辩驳甚么，生怕田萝年纪小说了错话，惹得上面怪罪。
　　陈慎之形容温柔，但不笑的时候很是冷清，淡淡的重复道：“退下。”
　　“是……”侍女没有法子，只好恭敬的退下去。
　　陈慎之道：“如今没有旁人，若是贵女有话，大可以放心说出来。”
　　田萝隔着屏风，终于开口了，道：“然……我总是想以后能嫁给我真心倾心之人，他们都说我疯了，女子哪里有的选择余地。”
　　的确，在这个年代，尤其田萝还有一层齐国贵女的身份在那摆着，想要自己选择嫁人，简直就是疯了。
　　陈慎之笑了一声，田萝还以为他是在嘲笑自己个儿，道：“你也觉得很好笑吗？”
　　陈慎之回答道：“并非觉得好笑，慎之倒是赞同贵女的这种想法。”
　　“你竟赞同？”田萝不可思议，差点把小脑袋从屏风后面探出来，她脸上红肿，吓得赶紧用手捂住脸面，又缩了回去。
　　陈慎之道：“贵女放心，这并非甚么十恶不赦的想法。”
　　“你和以前当真不一样了！”田萝有些犹豫，道：“你……以后还会来看我吗？”
　　陈慎之点点头道：“自然，慎之负责贵女的病情，贵女有甚么需要，都可以吩咐慎之。”
　　“那太好啦！”田萝到底还是个孩子，说了两句话便欢心起来，道：“我们以后便是好友了！”
　　幕府营帐之内。
　　嬴政看了看时辰，差不多该用食了，用食之后天便会黑了，那时候自己与陈慎之还会互换。
　　“陛下。”赵高走进幕府，道：“陛下，可否传膳？”
　　嬴政点点头，道：“传罢……是了，上士那面儿，如何了？”
　　赵高早就打听好了，就知道陛下一定会问陈慎之那面儿的消息，一脸讨好的道：“回陛下，请陛下安心，上士已然代替陛下，去探看过贵女，贵女的病情好转的很快，医官说了，过两日便可完全恢复，日后只要不碰菽豆，便不会发病。”
　　赵高似乎想到了甚么，又道：“不止如此，上士与贵女相处的还十分融洽，竟是成了友人，还相约明日再去探看贵女呢。”
　　嬴政挑起眉头，唇角噙着一丝顽味的笑容，按照田萝厌恶陈慎之的程度来看，嬴政还以为陈慎之去探看田萝，会被轰出来也说不定。
　　哪成想，陈慎之和田萝，还成了友人，相约下次探看。
　　嬴政幽幽的自言自语道：“三弟啊三弟，王绾、子婴，连田萝都站在你那面儿，你到底有甚么蛊惑人心的本事？”


第57章 一夜之后
　　陈慎之从田萝的营帐回去, 草草用膳，反正也尝不出滋味儿来，便躺在榻上，准备迎接对换。
　　今儿个膳房准备了许多菜色, 都是陈慎之喜欢的, 毕竟很少有陈慎之不喜欢的滋味儿。但陈慎之这具身子尝不出滋味儿, 所以食甚么都一样, 换成嬴政之后就不一样了……
　　陈慎之「乖巧」的躺在榻上, 双手放在身前, 静等着夜色爬上半空。
　　唰——
　　是头晕的感觉，何其熟悉，这是对换的征兆。
　　陈慎之慢慢睁开眼目，果然, 对换了。
　　低矮的膳夫营帐，变成了高大的天子主帐，这是只有九五之尊才有资格下榻的营帐, 周围环境宽敞，烛火摇曳，就连烛光都比其他营帐清亮许多。
　　这可不是陈慎之戴有色眼镜, 的确如此，因着这年代的技术有限, 所以烛火这东西容易产生黑烟, 免不得弄的乌烟瘴气，而嬴政的主帐里十足讲究，灯奴设计的都是排烟的灯奴, 烛火也是最好的烛火, 黑烟本就少, 加之有效排烟，可不是比一般的灯火都要清亮么？
　　陈慎之微微一笑，翻了个身，对着镜鉴照了照，可不就是嬴政的身子么？果然对换了。
　　陈慎之心情大好，立刻翻身而起，摸了摸「自己」的胃部，感觉……不饿？应该是食过了晚食，不过无妨，再食一点也是应该的。
　　陈慎之心想，陛下太累了，日理万机，每日里还要担心各种各样的国家大事，这般大的工作量……
　　“慎之便帮他食点夜宵罢。”
　　有理有据，合情合理。
　　陈慎之点点头，随即端起架子来，他扮演嬴政也是一天两天了，拿捏还是能拿捏的，朗声道：“赵高。”
　　“陛下。”赵高应声，趋步而入营帐，恭敬的道：“陛下吩咐。”
　　陈慎之仍然端着架子，道：“你去准备一些夜食，将膳房里的爆炒螺丝端来，是了，还有一些腌制的小凉菜，在膳房边角的坛子里，刚腌制好的，你也端来一些。”
　　小凉菜解腻，爆炒螺丝冷了也不怕腥，做夜宵真真儿再好不过了，若是再有一口小酒儿，那便完美了，只可惜陈慎之答应过嬴政，以后不醉酒，所以只好戒酒了。
　　赵高一脸迷茫，道：“陛、陛下，您怎知膳房腌制了小凉菜？”
　　陈慎之：“……”因着是慎之我亲手腌制的。
　　“诶，不对……”赵高好像被陈慎之带到了沟里，这会子反应过来，摇头道：“陛下，您不是特意嘱咐小臣了么，今儿个晚上一点不能吃夜食。”
　　陈慎之奇怪，道：“特意嘱咐？”
　　“正是呢！”赵高回忆道：“陛下用过晚食，特意嘱咐了小臣，今儿晚上无论如何，绝对不能为陛下您准备晚食，陛下您说了，最近胃不舒服，绝不用夜宵，且……且恐怕这么晚用膳，食到了膳房的下脚料。”
　　下……脚……料……
　　陈慎之眼皮一跳，这会子他能感觉到所有的感受，因此明显感觉到眼皮在跳，忍不住抬手压了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