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读书人(70)
嬴政一听,简直七窍生烟,这天底下,陈慎之绝对是头一个,胆敢让陛下作为诱饵,去钓匪徒的人,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嬴政竟然答应了。
因着陈慎之笑眯眯的说了一句——若是能令魏詹死心塌地的归顺,顺便抓住魏豹的小辫子,陛下才是最大的收益人,绝对不吃亏。
是了,嬴政看着营帐中一片狼藉的场面,收回漂远的神识,朕并非由得陈慎之这小子胡来,朕不吃亏,因而才陪着陈慎之这小子胡闹。
陈慎之顶着嬴政的躯壳走进来,故作惊讶的道:“哎呦,这是谁啊?这么大胆子,这是前来刺杀啊,还是前来劫囚啊?”
他挥了挥手,很有派头的道:“摘下面巾,朕倒要看看,这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公子婴长剑一挑,根本不用动手,“唰!”直接挑掉了魏豹的面巾,完全意料之中,果然是魏豹无疑。
魏豹的脸面袒露在众人之下,当即眼神晃动,一时根本找不到任何词汇来狡辩,这根本便是「抓奸在床」,再无狡辩的余地。
陈慎之分明知道是他,却装作十足惊讶的模样,甚至用手捂了一下嘴唇表达惊讶,浮夸的道:“怎么是魏公子?魏公子这三更半夜的不歇息,穿着黑麻麻的衣裳,难不成是梦游?”
魏豹脸上一阵青,一阵红,这浮夸的羞辱之辞,任是谁都能听的出来,让魏豹如何回答,难道让他说,我是来刺杀魏詹的!
陈慎之见他不说话,也没想让他说话,挥了挥手,没头没尾的道:“带进来。”
“敬诺,陛下。”赵高却听懂了,立刻躬身离开,很快走回来,身后跟着两个甲兵,押解着一个虚弱的少年走了进来。
是魏詹!
这才是真正的魏詹!
魏詹走进来,营帐又不隔音,自然听得一清二楚,自己的亲二哥想要杀自己,不知是意料之中,还是心如死灰,魏詹的表情很平静,平静的仿佛掩藏着甚么巨大的暴风雨。
魏詹脸色本就惨白,如今像是石灰一般,定定的盯着魏豹,声音很轻,很缓,慢慢的道:“从今往后,再也没有魏国幼公子,因为……魏詹已经被你杀死了。”
魏豹眼神晃动,道:“三弟……三弟你听为兄说,这一切都是误会!”
陈慎之笑道:“误会?”
“对对对!”魏豹着急的道:“陛下,都是误会!完完全全的误会啊!”
嬴政本已「功成身退」,他此行就是为了抓住魏豹才「友情出演」的,否则谁能请得动嬴政这样的人物儿客串?
此时嬴政看到这个场面,眼眸微动,心窍中已经有了计较,他与陈慎之这次下套,目的就是让魏詹对魏国死心,让魏豹自己钻进套里来,抓住他的小辫子。
如今魏豹的小辫子被牢牢的攥住,若是对魏豹赶尽杀绝,也不是不可能,但还未到咸阳册封,便这样将魏豹杀了,传出去的话,会有人嚼舌头根子,说嬴政收归魏豹不过走个过场,没有诚意。
嬴政当即拱手,像模像样的道:“陛下,依臣看来……的确是个误会。”
陈慎之挑了挑眉,他哪里能不知道,嬴政抓到了小辫子,此时便想给魏豹一个台阶下。
“哦?”陈慎之与嬴政开启了双打模式,道:“当真是误会?”
“误会!误会!”魏豹没想到陈慎之会给自己说好话,立刻应和:“罪臣……正如陛下所言,罪臣有夜游之症!是、是癔症!癔症!”
陈慎之笑道:“癔症?原是神经病啊,那情有可原。”
魏豹一怔,虽听不太懂陈慎之的言辞,但看那表情,听那语气,想必「神经病」不是甚么好听的词儿。
嬴政又道:“既然是一场误会,还请陛下原谅魏公子这一次。”
魏豹立刻点头如捣蒜,道:“请陛下开恩!”
陈慎之的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朕若是不开恩,实在有些说不过去,然……”
陈慎之的唇角挂起一丝丝冷笑:“魏公子,有病要治啊,何必放弃治疗呢?切忌讳疾忌医,可知道了?”
“知、知道了。”魏豹又觉得陈慎之话里有话,这词儿听起来不怎么好听,但具体怎么不怎么好听,也说不上来。
陈慎之道:“赵高,传话下去,派遣几个医官,专门给魏公子医看,另外再派遣几个力气大的宫卫,亲自伺候魏公子,既然魏公子有神经病,一到晚上,便将魏公子看管起来,也免得魏公子到处乱跑,这里乃是军营,跑到甚么不该去的地方,可就麻烦了。”
魏豹脸上发青,嘴唇哆嗦,这不就是要软禁自己?但他若是再辩驳,倒像是强词夺理,只好忍气吞声的道:“罪臣谢过陛下。”
陈慎之摆了摆袖袍,道:“不必谢了,快叫医官医看医看罢,这可怜见的。”
一场闹剧落下帷幕,甲兵将魏豹押解起来,送回营帐看管起来,陈慎之挑了挑眉,与嬴政对视了一眼,嬴政也正在给陈慎之打眼色。
陈慎之立刻会意,道:“行了,都散了罢……是了,上士你随朕来。”
“是,”嬴政拱手道:“敬诺,陛下。”
二人回了营帐,让寺人全都在外面侍奉,营帐中只剩下陈慎之与嬴政二人,陈慎之微微吐出一口气来,微笑道:“陛下,慎之方才的言辞,没有给陛下跌面子罢?”
嬴政嗤笑一声,道:“浮夸,朕都不知怎么说你才好。”
陈慎之思量了一番,道:“陛下可是想说……慎之的举止言辞过于油腻?”
嬴政一听,“油腻”这二字,还真真儿的贴切,陈慎之版的嬴政,真的好像是肥肉过多的五花肉,油花花的一大鼎!
嬴政愣是被他逗笑了,展袖坐下来,道:“你啊,哪里来的如此多的怪词儿,还有方才的……神经病?倒也贴切。”
陈慎之自然有许多怪词,毕竟中华文化悠远绵长,从秦朝演变到现代,一晃几千年,骂人的话怎么也会丰富一些。
嬴政抬了抬下巴,道:“坐。”
陈慎之坐下来,与嬴政对坐在案几两侧。
嬴政倚着凭几,似乎是打算放松一些身子骨儿,淡淡的道:“三弟啊,你可别忘了与朕的约定,三日之期可不多了。眼下虽魏詹与魏国余孽一刀两断,但亦没有松口归顺于大秦,你可还要加把劲儿才是。”
嬴政说罢,唇角幽幽的一挑,笑容甚是冷酷,道:“朕一言九鼎,可不会因着你是朕的三弟,便食言而肥,三日之期一到,你的家眷,还有魏詹,都要……死。”
嬴政说风便是雨,前一刻还与陈慎之笑眯眯的聊天儿,下一刻便如此冷酷无情。
陈慎之并不惊慌,拱手道:“请陛下放心,慎之谨记。”
嬴政挑眉,端起桌上的耳杯把顽,道:“这人,有的时候不能太倔,太倔容易折腰,反而是柔软一些,识时务一些,顺势而为才会更好,不是么?朕这里有个台矶,你若是现在求饶,说你做不到,朕兴许会再考虑考虑收回圣明。”
哒!
嬴政将耳杯放在案几上,目光凝视着陈慎之,别有深意的道:“这旁的人对朕求饶,朕必不会多看他一样,但谁让三弟与朕并非情情爱爱这么简单的牵连,你说对罢?”
陈慎之心中了然,看来自己与魏媪「宫斗」之事,嬴政竟然都知道了,且把自己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还真是神出鬼没。
陈慎之平静的道:“多谢陛下美意,只是……慎之以为,此事可以一搏。”
“好啊,”嬴政道:“你还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陈慎之道:“陛下明鉴,慎之没甚么旁的本事儿,便是没有痛觉,因而这撞了南墙也不觉疼痛。”
嬴政道:“那朕便看你的本事了。”
三日之期迫在眉睫,陈慎之一到晚上还会变成嬴政,不方便去说服魏詹,只能白天行事,这样一来,三日大打折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