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读书人(168)
嬴政道:“你倒是有些歪理。”
陈慎之道:“理歪不歪不重要,重要的是有理。”
嬴政终于松口了,道:“那朕便去看一看这小子。”
嬴政遣散了宫人,和陈慎之二人一并子往牢狱而去,牢狱中空空旷旷,因着是机密,安排的人很少,夏无且还没有离开,他看到了嬴政,又看到了陈慎之,但甚么话也没说,目光只是多在陈慎之身上停留了一瞬,便很快收回了目光,仿佛对甚么都不感兴趣一般。
高渐离是醒着的,看到嬴政和陈慎之前来,冷淡的脸色不见一丁点波澜。
嬴政道:“高渐离,朕来探看你了。”
“呵呵……”高渐离冷笑一声,他的嗓音很虚弱,很沙哑,道:“如何?还要我感激你不成?”
嬴政的脸色瞬间沉下来,冷声道:“朕给足了你脸面,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高渐离又笑了一声,歪了歪头,看向嬴政和陈慎之,道:“你们想要我归顺?那很简单,我倒是有个主意。”
嬴政不信他会这么简单的归顺,突然就改了口。
高渐离转回头去,夏无且跪在地上,正在给他包扎伤口,高渐离的目光死死盯着夏无且,沙哑的道:“好啊,是你害死了我的友人,那就用夏无且的人头来交换罢!”
第95章 图文并茂
高渐离的友人, 自然便是荆轲了。
说是夏无且害死了荆轲,其实太过牵强。荆轲行刺嬴政之时,夏无且就在当场,因事发突然, 当时嬴政虽附宝剑, 但一时没能将剑出鞘, 夏无且将药囊掷出, 打在荆轲身上, 如此一来, 嬴政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将宝剑拔出。
事后嬴政还赞叹了夏无且,给了他不少黄金,夏无且在宫中的身份也一跃千仗。
高渐离听说了事情的经过, 荆轲已然没了,没成想却见到了夏无且,自然会迁怒夏无且。
夏无且就在旁边, 还在给高渐离医看伤口,他的动作稍微顿了一下,随即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继续自顾自给高渐离抱着伤口,脸色也是如常一般的淡漠。
嬴政听罢, 眯了眯眼目。
高渐离「呵呵」沙哑而笑, 道:“一个宫奴罢了,在陛下的心中,应该不值甚么, 对么?杀了也便杀了, 死了也便死了, 没甚么大不了的。”
夏无且就是这么一个人,渺小,不值一提。他是宫奴出身,出身十足不好,没有高贵的背景,做了医官之后也不会来事儿,凡事都很低调,若是旁人救了嬴政,必然会大肆宣扬一番,而夏无且不是,照样还是该干甚么干甚么,一副默默无闻的模样。
这样的人,的确显得渺小而不值一提。
如果用夏无且的人头,换高渐离这个名士归顺的话……
高渐离道:“听起来不错,对么?”
嬴政眯着眼目,突然笑了一声,看起来心情大好,道:“好,朕答应你。”
陈慎之挑眉看了一眼嬴政,夏无且则是面容平静,好像他们交易的并非是自己的脑袋一般。
不等高渐离反应,嬴政突然反诘:“你以为朕会如此回答你么?”
“你?!”高渐离的喜悦还没完全出现在面容上,一时间已然凝固了,冷冷的道:“你竟愚弄与我?”
嬴政道:“愚弄你的人,分明是你自己。在你心中,朕便是一个忘恩负义之人?为了招揽你,将救过朕命的恩人推出去?高渐离啊高渐离,你也太小看朕了,再者说,你说的也不是肺腑之言,朕就算是杀了无且,也只是做了一件无用之事,你根本不会归顺。”
高渐离眯着眼目,一时间看不懂嬴政,嬴政到底是一个有血有肉之人,还只是单纯看透了自己的挑拨之辞?
陈慎之方才一直没说话,其实他并不担心嬴政用夏无且的脑袋交换高渐离,因着嬴政虽有一些许的刚愎自用,但他到底是一个聪明人,一个能统一天下之人,怎么会信了高渐离的「鬼话」呢?
所以方才陈慎之只是饶有兴趣的看热闹,并没有任何搭话。
陈慎之终于开口了,道:“高渐离,这军中有你们的内应罢?”
高渐离不言语,一时变成了木雕石雕,仿佛没有任何波动。
陈慎之道:“你们的往事和仇隙,与慎之无干,慎之自问也不是一个爱管闲事儿之人,但你为了为友人报仇,连累了慎之,就是你的不对了。”
高渐离仍然不说话。
陈慎之又道:“想要将一个假物塞到军营中,怕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你们应该在军中有内应,且这个内应,不是有点手段,就是有点子地位,慎之说的对么?”
高渐离还是不说话,陈慎之一个人好像变成了独角戏,但陈慎之一点子也不怕冷场。
陈慎之笑了笑,道:“要不然这样罢,你告诉慎之军中的细作是谁,慎之也就不记你劫持的仇隙了,咱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
“哼……”高渐离冷笑一声,瞥眼看了陈慎之一眼,那眼神中多少有些鄙夷。
他不必多说,陈慎之已然知道他鄙夷甚么。陈慎之这具身子的身份,乃是齐国的幼公子,齐国被秦国所灭,按理来说,陈慎之与嬴政之间乃是血海深仇,陈慎之却在秦廷为官,还是做一个下九流的膳夫,膳夫大夫都不是,还是膳夫上士,地位如此卑贱,简直是苟且偷生,令高渐离这样的硬骨头不耻。
陈慎之了然的笑笑,道:“你为了给友人报仇,加害于慎之,慎之乃是无辜被牵连之人,你觉得自己个儿的做法,便令人称道么?同样是不耻,你怎么能以五十步,笑话慎之这个五十一步呢?”
高渐离一时语塞,的确。他答应帮助田儋,已然是出此下策,加之田儋说了许多安慰高渐离的话,诸如田慎之趋炎附势,出卖齐国,为了荣华富贵,苟且偷生,不是个好人,死有余辜等等。
田儋的话,仿佛是一记麻醉,让高渐离满是罪恶感的心态,慢慢松弛了下来,感觉如果掳劫了一个陈慎之,也不算是大罪过,反而是为民除害。
陈慎之笑道:“是罢?你们打你们,最无辜的人便是慎之了,你告诉我,军中的细作是谁,咱们便持平了,两讫。”
高渐离眯眼看着陈慎之,似乎在思量甚么,突然道:“好,我告诉你。”
他说着,目光一转,突然看向牢狱之中,负责护卫的公子婴,道:“就是他!秦廷的长公子!”
公子婴突然被点了名字,始料未及,当即脸色一沉,“嗤——”拔出佩剑,冷喝道:“你竟栽赃于我!”
高渐离道:“如何使栽赃,你就是细作,你是秦国的大公子,完全有能力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我们安排入秦军,不惊动任何一个眼目,难道不是么?”
“还有,”高渐离不愧是名士,能说会道,振振有词,道:“你虽是秦廷的大公子,但并非亲生,总是无法与那些正经儿的公子相比的,对么?所以你便怀恨在心,想要趁着扈行之际,其他公子都不在身边儿,杀害你的君父,篡夺君位!”
公子婴死死握着佩剑,指节发白,的确,他并非是嬴政的亲生儿子,只不过是养子罢了。这些年,公子婴养在宫中,一直很有自觉,他知道自己不过是养子,所以时时都小心谨慎,绝不托大,也时常听到宫人们在背后议论自己是个上不得台面儿的公子,这些都是公子婴心底里的逆鳞。
公子婴脸色冷酷,眼神如刀锋一般锐利,死死凝视着高渐离。
“啪啪啪!”就在此时,嬴政突然抚掌。
嬴政并没有动怒,脸色如常,反而十足欢心的模样,只不过他的笑容不达眼底。
嬴政冷笑道:“好一个高渐离啊,挑拨离间的本事儿,你倒是不少。”
公子婴一听,立刻看向嬴政,道:“君父……”
嬴政抬起手来,制止了公子婴的话头,看着高渐离,道:“朕养大的儿子,朕难道不知他的心性?需要你一个外来人挑拨离间?看来你的伤势无事,还能三番两次的挑拨是非,那朕也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