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读书人(76)
陈慎之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嬴政突然召见羣臣,还说是家世,把自己个儿突然推上了风口浪尖,这架势可不小。
众臣一时没说话,谁也摸不清楚嬴政是怎么个意思,因此没人敢做出头鸟,万一说了甚么话,惹得陛下不快,便不好了。
卿大夫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全都把目光盯在王绾与李斯的身上,王绾是朝中老臣,大秦第一任丞相,李斯乃是陛下的宠臣,这二人一儒一法,便是朝中的风向标,现在二人不动声色,其他人也不敢吱声。
嬴政稍微沉默了一会子,也就是一会子,见大家都不啃声,便道:“既然诸位大夫没有法子,那朕便说一条,你们听听。”
嬴政的食指轻轻敲击着案几,发出「哒、哒、哒」的声音,唇角噙着一抹冷笑,道:“逆贼田儋,霸占狄县,扣押三弟家眷,罪大恶极,若是朕不惩治,恐怕他田儋以为我朝廷无人,既然如此……章邯。”
“卑将在!”
章邯身为章台宫卫尉,负责嬴政安危,自然在场,立刻站起身来,拱手应声。
嬴政的声音带着一股阴鸷,道:“即刻点兵,包围狄县,挖渠断水,截道断粮,朕倒要看看,狄县无水亦无粮,逆贼的骨头还能硬几日。”
“卑将领诏!”
嬴政根本没让羣臣说话,下令之后便道:“既然事儿定下来了,便散了罢。”
羣臣面面相群,还是依言起身作礼,起身道:“陛下英明,臣告退!”
陈慎之随着人群准备离开幕府大帐,却听嬴政幽幽的道:“三弟,你且留下来,朕要与你说两句体己的话儿。”
陈慎之驻足,一瞬间四周投来歆羡,甚至嫉妒愤恨的目光,他只当没看见,不动声色的拱手道:“敬诺,陛下。”
羣臣退出去,大帐之中只有嬴政与陈慎之二人,嬴政轻轻理了理袖袍,似乎放松下来,端起案几上的耳杯,呷了一口杯中的清水,笑道:“三弟,朕为了营救你的家眷,可谓是费尽心思,这般处置,三弟觉得可有排面儿?”
嬴政微微招手道:“过来坐。”
陈慎之依言走过去,谢恩之后与嬴政对坐下来。
陈慎之挑眉道:“陛下,慎之昨日里不过食了一回螺蛳粉,陛下也不必如此利用慎之罢?这众目睽睽之下,慎之俨然成了陛下想要夺下狄县的挡箭牌。”
嬴政呵呵低笑,道:“真真儿甚么事情都瞒不过你的眼目,你这双眼睛,贼得很,旁的人多半以为朕是宠爱你,都说当局者迷,唯独你这个当事人,看得确是门清,心中如同明镜一般。”
陈慎之道:“陛下的宠爱,却之不恭,但慎之又受之不起。”
嬴政亲自倒了一耳杯的清水,推到陈慎之面前,手臂跨过长案,轻轻拍了拍陈慎之的肩膀,道:“放心,如此乖巧剔透的挡箭牌,朕会护着你的,爱惜还来不及。”直到……无用之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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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争宠
羣臣从幕府营帐中退出来了, 散了班,纷纷往自己下榻的营帐而去,士大夫们下榻的营帐都集中在一起,因此十足顺路, 这一路走过去, 难免说一些闲话儿。
“这膳夫上士, 到底何许人也?陛下为何对他如此之好?”
“正是啊, 明明只是个上士, 陛下竟为了他的家眷操碎了心, 按理来说,前齐的亡国公子罢了!”
“左相,您说呢?”
有人拱手看向李斯,李斯与羣臣一道退出来, 和王绾并肩走着,亦听到了大家伙儿的风言风语。
李斯并无惊讶,反而笑了一声, 道:“你只看到了表面,却没有看到内里。”
“还请左相指教。”诸位士大夫一听,赶紧全都围拢过来, 想要听一听李斯的见解。
要知道,虽很多士大夫不服气李斯, 因着李斯是个平民起身, 身为宗族公族的贵胄之后,自然看他不起。但正因这李斯起身平民,能爬到如今这个地位, 可谓是不可小觑, 更懂得人心的蹊跷。
李斯笑了笑, 看来他也喜欢被众星捧月的感觉,谁能免俗呢?更别说是李斯了。
李斯终于道出其中缘由,道:“你们难道看不出来,陛下真正的意图,并非是救齐公子的家眷么?狄县虽早已归为我大秦一县,目前为止却一直被前齐余孽田儋霸占,田儋兵强马壮,又有仁名在外,始终是陛下的一块心病啊。”
嬴政这次前来狄县,名义上是为陈慎之找回家眷,其实内地里,真正的目的是收服狄县,让狄县真真正正的归为大秦的一县。
如今嬴政封禅结束,正是立威之时,正好用狄县来开刀。但朝廷之中,有支持的声音,必定就有反对的声音,嬴政一旦提起收服狄县,眼看着,很多臣子便会站出来反对,会用封禅堪堪结束,不宜动用刀兵来说辞,堵住嬴政的嘴巴。
李斯心中佩服不已,若是论顽弄舆论,陛下惭愧第二,便没有人敢自称第一。陛下方才用陈慎之引导舆论,口口声声要帮陈慎之找回家眷,如此一来,臣子们的矛盾便会集中在陈慎之身上,还有谁会觉得陛下武断动用刀兵呢?
所以……
陈慎之变成了嬴政的挡箭牌。
这一点子,许多人都看不透,李斯看的犹如明镜儿一般,道:“收服狄县此乃好事儿,陛下想做,我等身为臣子,自然要尽一份力。”
羣臣一听,也是这个理儿,陛下自来便是武断的性子,若是决定的事情,旁人八头牛也拉不回来,这次都已经用陈慎之作为挡箭牌了,就算李斯看透了,也没有上疏反驳,其他人若是上赶着反驳,只会自讨没趣。
羣臣很快散尽,右相王绾却没有离开。
李斯笑着看向那些离开的人群,道:“陛下不过送齐公子一个顺水人情罢了,看看,把他们急坏了。”
王绾负着手,淡淡的道:“顺水人情……陛下能送一个顺水人情,亦是不宜,你为官这些年,见过陛下特意送谁顺水人情了?”
李斯听着王绾的话,慢慢眯起眼目,是了,王绾说得对,李斯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也是头一次见到陛下送别人顺水人情,这人情虽然是顺水的,但已然是特例,说明甚么?
说明陈慎之此子,在陛下这里是特殊的……
此时此刻,特殊的陈慎之赖在了幕府大帐中。
无错,是赖。
嬴政挑眼看着陈慎之,道:“还不走?”
陈慎之端起耳杯来饮了一口水,慢悠悠的道:“陛下刚刚利用了慎之,便这么赶慎之出去?再者说了,外面儿的卿大夫还没散干净,慎之若是这般出去,必然会被他们围起来问东问西,还不如在这里坐一坐,等他们散尽了,慎之再出去。”
嬴政轻笑一声,道:“你当这是哪里?”
陈慎之回答:“自然是陛下的幕府。”
嬴政懒得和他贫嘴,拿起手边的文书简牍批看,就由得陈慎之坐在一边儿歇息。
嬴政看了一部简牍,随手放下,眼光分明没有落在陈慎之身上,却道:“看看你手上的水泡,好歹找医官开些药。”
陈慎之低头一看,是了,自己手上还有水泡呢,是昨日里詹儿掀翻了粥水弄的,不过陈慎制不甚在意,毕竟只是水泡,自己个儿又感觉不到疼痛,没几日便会自行愈合。
陈慎之道:“多谢陛下关心。”
说罢,又道:“陛下,慎之在幕府营帐赖了这么长光景,也为陛下分忧一二,如何?”
“哦?”嬴政道:“真是稀奇了,你竟主动为朕分忧?如何分忧?”
陈慎之一笑,道:“陛下下令围住狄县,断水截道,但如今正是入春之时,天气回暖,冰雪融化,想要断水便要挖渠,这个时候挖渠可不容易。”
嬴政也考虑到了,断水最好的办法,便是把流进狄县的水截断,挖渠改路,让水流向其他的地方。而秦朝之时,还不流行水井打水,百姓都是靠着河流饮水过活,说白了水利并不发达,不然当年疲秦之策,怎么会选择派遣郑国这个水利专家来秦国修造水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