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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万个夜晚中的水上灯与梦(46)

作者:凯奥斯 时间:2021-09-08 07:17 标签:快穿 强强 情有独钟 边缘恋歌

  一个小时的午休转瞬即逝,我走出咖啡馆,快要接近报社大楼时我听见凄厉的警笛声不知从何处响起。
  整个下午我都在忙于赶稿、改稿以及被伍季责骂,不知怎的我总不能轻易写出他满意的东西,我公事公办平铺直叙,他说我的稿子中缺乏微妙的情感;我试着把感情融入进去,他要么嫌弃我矫揉造作,要么又说我失于客观。受他折磨的不止我一个,我的同事们也总在他手下战战兢兢,唯一不害怕并且时常与他针锋相对还不被开掉的,只有一个例外,即本社的精英记者金冬树。不过她近几日因暗访某福利院虐待儿童的案件正在出差,就没有勇士来控制住伍季嚣张的气焰。总之就这么写写改改,晚上八点钟我才往家里去。
  被称作“家”的,是父母年轻时搭建的一所房子里,我幼时在那里住过几年,地方相对较偏僻,也不方便购物,当有了足够的经济基础他们就在城里又买了新的房子,全家都搬了过去。一晃二十年过去了,旧房子除了饱经风雨,变化倒不大,挺靠近我上班的地方,距离报社步行约要二十来分钟,搭乘公交车就更快,我把房子稍加修缮改造,它就成了我很合适的居所。
  不出意外在下班等不赶时间的情况下,我会步行回家。每隔十米竖起一盏高直的暖色光的路灯,路上会经过一架灰黑色钢铁的桥,柏油路面黝黑,反射出一些金色的光泽,我从桥上走过时在拉杆趴了一会儿,视线下及一切都黑糊糊的什么也看不到,却始终能听到河水翻浪、拍打桥洞的声音,那种声音让我觉得很宁静。我从包里掏出吃剩的半个面包,把它们一点点揉成碎屑撒下去,想象在从昏暗的水中浮上来几条大鱼争抢这些面包屑。当然,我什么都看不见。把面包消耗殆尽以后我往河流尽头方向远眺一阵,岸边亮着灯的楼房上空浮着奇怪的一长条的云彩,没有月亮,空气十分湿润,于是我继续走自己的路。
  城市的喧嚣褪去,身周的环境音变得明显起来,偶尔一辆车慢慢驶过,虫鸣幽微,我的脚步声回荡在街头,响得几乎叫我错觉那不只是我一个人能踩出来的动静,而是后头有人在跟踪,回头看时又没有什么不对。微妙地,我产生一种不安,加快回家的步伐,当我这样时脚步声也随之急促,我放慢时,声音也慢下来,这样一来我暂且能够放下心,因为假如这不是我一个人的脚步,除非跟踪者完全模仿我的动作跟我步调一致,否则不会如此和谐。或者另一种可能,对方完全没有发出声响。
  我每隔几分钟回头一次才能接着向前走,虽然自身完全没有被谋害的价值,小心一些总不会错。走走停停,花上比往常更久我才到达家里。这附近算是城市一角偏远地带,荒地宽广且无人打理,大多自然疯长着芦苇,房屋从靠近小道的荒地上稀稀落落建起来,最近的邻居离我也有将近一里地,没有住房的灯光也没有路灯,这一块地界的基础照明仰仗日月星光,使此地动不动就陷入极端的黑暗,不自备照明工具堪称寸步难行,极有可能会跌进路边干沟、摔断一条腿。旧房子是拐进这条小路第一栋独立的两层小楼,设施完备、宽敞舒适,门前有一片花园,四周围着栅栏。
  我把手电筒把手咬在嘴里,从口袋中掏出钥匙插进锁眼,打开栅栏的门,重新把手电筒拿在手上,进了园子一手正要关门,目光无意中往旁边扫过去,一个人影站在路对过,就在我刚刚开门时站过的位置的背后。
  手电筒从我手中摔落,来人伸出一只手。

45、皮埃罗 04
  “是您在找租客?”来人伸出一只手想同我握手,我从地上捡起手电照过去。短卷发,黑色T恤,宽大的粉色西装外套,浅绿长裤,灿烂到近于傻气的笑容,从上到下一股荒诞的气质,活像从哪个童话故事里跳出来的人物。强光刺激之下他眯起眼睛,单手仍旧悬在空中,更卖力地向我伸了伸。我同他握了手,不乏怀疑地问为什么这个点还来造访。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埃洛,在某不知名的马戏团做不知名的杂技演员,”埃洛挠挠头,样子颇为困扰,“本来租的房子要几天才到期,我和房东闹得不愉快,不搬不行。”我把光向后照了照,果然看见他空着的手中还提着一个行李包。
  “演员不应该和马戏团的人住在一起?”
  他灿烂的笑中多了几分尴尬,“不巧和团长闹崩了才找的房子。”
  怎么看都是个大麻烦。
  “今天是……周二。我平日要上班,不方便领你看房,最好你周六再来,我们商议具体事宜。”
  我要关上栅栏,埃洛立马阻拦住我,愁眉苦脸作出一连串拜托:“求你啦,你要是不肯收留我,我只有走上一个小时去住旅馆,人在天黑可太容易出意外了。”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租房?”
  “我看到你在街道委员会登记的住房信息。”埃洛说,殷切地盯着我。
  “身份证。”
  他乖巧地递过来一张卡片。居然是真名,听着像伪造似的。
  无论怎么看都无法不觉得异样,突然拜访的租房人,连份正经的工作都没有,奇怪的上门时间,微妙的态度,加在一起几乎向我明示“拒绝”这两个字,我应当直接拒绝。
  然而我把他让了进来。因为就在那一刻,无依据地辗转几个世界里、迄今为止从未遭遇过的情形,使我不知不觉地微微兴奋起来。直觉告诉我不知好的坏的,面前这个人代表某种变化,一个节点,我的答应与否将注定接下来整个故事的走向——我被这种隐隐的命运的推动感蛊惑了。
  因此退后了一步。
  空置的卧室在一楼,挨着楼梯,我打开门,开了灯,让他看看屋里的情形:“前几天打扫过一遍,基本干净,你可以自己再做清扫。”埃洛在屋里绕了一圈出来,把包放在地上。“楼梯另一边是杂物间,工具箱、梯子、农具之类乱七八糟的都在里面,有需要直接取用。”厨房是开放的,一眼就能看到,“一楼有一个卫生间,要洗澡到二楼右转。进门左手第一间是我的卧室,最里边的暗房需要避光不能进。天台可以上去。只要准备好食材,要是愿意你可以自己做饭。”
  他耸了耸肩:“我是挺愿意,只是不会。”我没有理他,接着带他到屋子的后门,门口野草杂乱无章地疯长,“从这里一直往前走十分钟就能到海边,无聊的时候你可以去走走。”
  埃洛探出头看后又缩回来,“十分明白。”他愉快地说,“我相信我们能相处得特别好。”他拍拍我的肩膀,对我露齿而笑,持续了几秒钟后忽地眉头一皱撒娇似地说:“我都要饿死了,真的。我现在能生吞下一头牛。你行行好,能给我弄点东西吃的么?”
  我没有理由拒绝,只能转身在冰箱中翻找果腹的食物,想了想还是告诫道:“散步时不要走到别人家里,这里人是不多,狗倒不少,要多加小心。”
  埃洛却早在客厅沙发上坐了下来看电视,懒洋洋地回应知道了,好像从来都是这里的主人。
  7月18日
  非自愿地,我从睡眠中醒来。拉开厚重的窗帘,清晨的光线朦朦胧胧地透过白纱洒在床上。
  睡意尚存一些,差不多快到该起床的时候,差一刻到七点,闹钟还没响,醒来的原因是耳边嘈嘈切切的流行乐声不肯停歇。我穿着睡衣走到阳台上往下看,埃洛正在后门前头草地上背对着我晨练,在他旁边放着一个不知哪里来的收音机,从里头不断涌出夹杂着滋滋啦啦电流声的吵闹乐曲,也许是听到我的开门声,他停下动作转身仰头看我,右手在眼前搭着遮挡太阳,爽朗地笑着挥手打招呼:“醒了朋友!”
  那时我头发凌乱,刚刚清醒眼睛微肿,身上乏力,完全提不起劲头跟他一样活跃,因此只是冷淡地点点头就不理他,下楼在厨房的水槽刷牙,满嘴泡沫地用单手摆弄手机。埃洛也关上收音机走进屋里来,我感受到他充满热气的身体从我背后经过,然后对着旁边的水槽里洗脸,“真热啊。”他抹了抹脸上的水说。我若有若无地应了一声,接着玩手机,他把头凑过来问:“你在看什么?”我觉得这种行为颇有点讨嫌,便躲闪开,告诉他在看早间新闻。我动作的幅度不大,他却立即摆出心碎的姿势感叹道:“真冷淡啊,明明都已经是同居的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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