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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万个夜晚中的水上灯与梦(3)

作者:凯奥斯 时间:2021-09-08 07:17 标签:快穿 强强 情有独钟 边缘恋歌

  管家把我送到花园的几乎入口处就退下了,我问他为何不和我一起进去,得到的回答是公爵平素不喜欢人打扰,他只吩咐说叫我可以直接过去。这个庄园的所有人看起来都是如此,各司其职,同时绝不越过半步。
  我走进花园,同我刚进来时的庭园相比,花园显得尤其杂乱无章。不是说杂草丛生的那种杂乱,而是所有的花都在争攘似的开放,红白黄蓝绿,所有颜色不一而足,这一丛那一丛,没有丝毫规律,他像是不加排列的把整个八月开放的花儿都原样搬到花园里似的,不设任何规则,由他们热热闹闹地疯长,光我粗略一看就能数出好几十种花,虽然并不知道他们的名称。
  花园入口的左手边长着一颗巨大无比的接骨木,树冠葳蕤浓绿得像一片很大的凝聚的云,上面开满了一簇一簇碎星星似的雪白而细小的花,树干粗大到要两个人合抱,在这棵巨大的接骨木掉落的树荫底下竖起一张洁白的大理石桌,旁边的座椅上公爵正把瓷器的茶杯放回托盘,即使没有风,细碎的白花还是不断地从树上落下来。
  “来我身边坐。”公爵说,没有扭头,从我的角度看只能看见他苍白的侧脸。他的目光在花园连成片的花草中徘徊。
  我走到他旁边,在他身边随便一张椅子坐下,这才有时间打量他。公爵确然十足苍白,而不像象牙那种温和的白,尤其在黑发映衬下,冷调的近乎削薄的冰一般,甚至能清清楚楚看清淡青与紫色的血管。我的黑发应当继承自他,只不过公爵是直发,我的则带着卷曲的弧度。公爵的眉骨高而眼窝深邃,黑色眼珠,眼尾走势向下,在他低垂双目时眼神被隐入阴影,叫他的神色显得不可捉摸而有威慑力。他脸颊瘦削,嘴唇紧闭,现在坐着的缘故,暂时我还不清楚会有多高,但是很明显身量不低,我猜大约有一米八五。
  我只顾打量他,在他开口打破沉默之后才意识到这种盯着人家一直瞧的劲儿挺失礼,于是向他道歉,他完全没放在心上,也没有重复之前的问题,我才想起他刚才在问我路上怎么样。
  “挺好的,您派来的人很照顾我。”
  “很好。”他说,之后是一阵沉默。
  我觉得他的表现有些古怪。说实话我倒是想问一问他为什么花了六年时间才叫我到他身边,据我所知,除了我以外,他并没有留下其他的血脉。不过这个问题可以变得很尴尬,我不想叫我们的相处变胶着,假如他不喜欢我,这倒也没有关系,毕竟我不靠谁的爱活着。不过我的确想要让自己过得舒适一些,而公爵富有而掌权,并且与我目前在血缘上相连,从这方面看,我又不得不靠他的爱活着。我从见到他还是还没称呼过一句,为了拉近距离,我猜我应该说点什么。
  于是我说:“今天天气挺好的,父亲。”
  他这才把往花丛中的视线收回来,抬头看了看天空,“是的,非常好。”他说着,忽然像是刚从沉思中回神,对我短暂而冷漠地微笑一下,“更好的是你终于回到我身边了,我的小安德烈。”
  从一个几乎相当于陌生人口中听到名字被以这样一种亲切的方式叫出来,这种感觉相当新鲜。六年间我鲜少被如此称呼,原本庄园里的大伙只是叫我少爷或者小主人,用到本名的机会微乎其微。
  公爵端详了我一阵,叫我站起身来让他看看长了多高,然后说比他预料的长高了一丁点儿。“我不知道你爱吃什么,之后我会叫管家见你,你可以告诉他你的口味,或者有什么别的需要。”
  我点点头答应。之后又和他谈些有的没的琐事,他没有像一般大人对待絮叨的小孩那样不耐烦,同给人冷淡的印象相比,他倒是真的一直听到最后,虽然我怀疑他是真的在听我说话,还是只把它当作自然界里某种嘈杂的嗡嗡声,比如牛虻之类的小玩意儿发出的声音。因为他的表情几乎一成不变,维持着一种礼貌性的应付。
  这也挺异常。
  这场谈话他应声寥寥,我简直搜肠刮肚,废了半条老命装演出孩童的天真,终于接近无话可说时他才出言打断,“不好意思孩子,现在我恐怕只能陪你到这里了,我感到有些疲倦,要在这里小憩一会儿。”
  “在这里?”
  “是的。”
  “可是这里既没有竹床也没有躺椅,太阳还很灼热。”
  “那些么,不用担心,他们很快就会搬过来的。”他稍许犹豫,把手掌在我发上碰了碰,我猜他原本想强迫自己抚摸我的头顶,由于某种原因终于没能成功。“太阳会让我暖和起来。”
  我立刻与之前听到的某一则关于公爵的传言对上号,看来他的体质确然不甚称意。我的双手因天气太热而发烫,一个善良的天真烂漫的孩子得在这时展现一点关怀,于是我用幼小的手掌把他的右手夹在中间,采用小孩的语气:“您的手好凉。”
  我在刚刚进行这个动作时,公爵突兀地把手抽回去,不悦地注视着我,我无辜以对,内心饶有兴趣。
  “好了,不用在这陪我,你自己玩去吧。”他简短地说,摇动铃铛,很快管家就带我离开了。
  “要么是有洁癖。”我琢磨着,“要么是精神洁癖。”我跟在管家后面,觉得想要问一问:“请问,公爵是一直不喜欢跟人接触么?”
  管家转向我,特意蹲下身跟我解释,“是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在公爵的庄园就职只有六年,之前的老管家退休回乡下去了,我也不太清楚公爵以前的事。”管家回答。“您还有别的问题么?”
  “暂时没了。”我心不在焉地说。他对我一颔首,站起身,接着给我领路。
  有个父亲的感觉有点微妙。尤其在他本人拒绝接触、性格古怪的时候。我不担心公爵会讨厌我,只要我想,我甚至可以表现得细致入微,就算不是喜欢,也该不会太有恶感。
  只是首先我要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

4、公爵 03
  在仆人通知我上课之前,我一直趴在房间一侧的窗沿上向远处眺望。这栋二层建筑中,公爵与我的房间都在二楼,他的卧室在走廊更靠里的位置。我房间里有两扇窗,一扇面向庄园,与之正对的一扇开向我喜爱的角落。这座穿过喧闹街市到达的广阔庄园的后头却有一片挺僻静的池塘。四周被郁郁葱葱的枞树、荷花玉兰之类高大的树木围绕,池塘里生长着睡莲和鱼梭草,午后去那里玩时,我经常能看到好几只脖颈修长的天鹅浮在绿水上,暗红的喙优雅地为自己梳理侧身的细羽。
  此时我只能透过窗子远眺,听着庭院里传出一阵阵蝉鸣,园丁很快会把它们清理掉,不过它们不总是呆在一个地方不动,我也就时不时能听上几声单调的演奏。就同它们一样,我的好日子总也不能长久。
  当我还是个简单的父母双逝的孤儿,对于贵族的印象接近简陋,不做任何关注,倘若非要妄加猜测,我会认为他们是骄奢淫逸、富足快乐的,没有物质上的匮乏,不受强权上的压迫,一生下来就享有万众追求的自由,在搬进公爵的庄园一周以后,生活教会我变得现实。
  显然人总是各有各的难处,我要学的各种学科充分证明了这一点。从周一到周五,上午十点至下午五点间我的课程被安排得满满当当,涵盖了军事、通史、科学、外语、文学艺术、马术、神学等各个领域,我称不上讨厌,当然更不乐衷于处在没完没了的劳碌里,唯一的好处是不必去学校,自然有家庭教师登上门来。
  我一开始的打算是暂时忍受一段时间,随着课程的加深逐步展现出力有不逮的样子推辞掉几门,这比一上来就拒绝所有来得有诚意的多,也会更容易成功。而随时日渐增,我对“一段时间”的界限越放越短,到后来我的想法转变成“反正我现在只有六岁,就算耍赖也不算什么”,且对此深以为然。此念头逐步推移演变成一个切实可行的主意,假如在公爵面前撒撒泼就能满足这一切,我肯定很乐意去做。
  公爵在书房议事。书房门口左右本来守着一对兵卫,认出我之后对我行礼,我小声向他们请求在门口等候父亲出来,因为我年纪小,尚是不知事的年纪,他们略一犹豫就答应了。我后背靠着门抱膝坐在地上,把脑袋也往后靠,作出个舒适的姿势,本意只想叫自己不受罪地等着,没有料到能够听见他们的谈话,那声音细小得像蚊呐,若不是把耳朵死死贴在门上很难听见,但是此时我年纪还轻,听力很好,还是听到了一些,就是这些谈话改变了我对公爵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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