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喜[重生](192)
可真正到了宫宴上,见到了与李凤岐并坐的人后,他们又惊疑不定起来——那身着银白龙袍,与北昭帝并排而坐的青年,当真是长宁王?
这气度,这谈吐,怎么看也不想是以色侍人的男宠。
南越使臣心中的惊疑无人知晓。
此时叶云亭与李凤岐并坐上首,穿着的乃是一样制式的龙袍,手中端着酒樽,正含笑同贺兰鸢说话,另还有几个北昭老臣坐在近前,时不时附和上几句,场面十分融洽。
反而是李凤岐一直未曾多开口,若不是他身上的明黄龙袍,以及凶悍的气势,几个南越使臣恐怕要以为同其他人侃侃而谈的叶云亭才是北昭皇帝了。
几个使臣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一人端着酒杯与旁边的官员搭讪,努了努嘴,小声道:“那位可就是大名鼎鼎的长宁王?”
他搭讪的官员乃是新上任的礼部尚书,正是叶云亭一手提拔上来,因此对他十分推崇。
闻言眉头动了动道:“正是。”
那使臣神情诧异一瞬,把声音又压得更低一些:“这……听闻贵国陛下登基之前,与长宁王是正经成亲了的夫夫。登基后贵国陛下不仅未纳后宫,还与长宁王共享龙座……”他尽量委婉道:“都说天无二日,国无二主。诸位竟也都赞同么?”
这若是放在南越,恐怕要吵破天去吧?
宫宴上出席的北昭官员都是皇帝跟前排的上号的,可他们观席上众人神情,所有北昭的官员都对长宁王十分恭敬。那不仅仅只是面子上过得去的恭敬,而是打心眼里的认同和接纳。是以才叫他们更加疑惑。
礼部尚书闻言嗤了一声,心说不赞同的先前倒是有啊,都是一群没长眼的,要么贬了官要么人都没了,你们自然就看不着了。
但面上却是扬了扬下巴,神色骄傲道:“长宁王与陛下患难与共,能力卓绝,乃是上天派来辅佐帝王的福星。陛下如此作为,一是因与长宁王感情深厚,二则是胸襟宽广,为天下万民谋福祉。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有何好反对的?”
说完还瞥了对方一眼,仿佛在说“陛下的胸怀与智慧尔等凡人自然无法体会”。
使臣:“……”
他强端着笑脸,又问了一些长宁王的事情,就听对方将长宁王很是吹捧了一番,口气与先前那些市井百姓一般无二。
等礼部尚书意犹未尽地说完,他勉强朝对方举了举杯,之后立马坐回了自己的座位,再不想听对方的吹捧了。
他的同僚探身过来询问:“打探的如何?”
使臣皱着一张脸摇头:“这一趟恐怕与我们想的不一样。”
其余几人面面相觑,最终在对方的劝说中,选择了静观其变。能跟着贺兰鸢的都不是蠢人,如今见势不对,便纷纷歇了心思,暂时安分下来。
倒是贺兰鸢与乔海仁等人相谈甚欢。
宫宴上自然不便说私事,只能谈公事。她公事公办地先与叶云亭说起了两国通商之事。南越与北昭通商早有旧例,短暂缔造的辉煌也足以流传后世,如今两国有意重建通商口岸,继续贸易往来,对两国百姓都是利好。
近旁的乔海仁等人听见了,心痒难耐,也纷纷加入了讨论之中。
大部分人对重新通商持乐观态度,若不是当年贺家牵扯到谋逆案中,两国的通商一直持续下去,这二十年里,不管是北昭还是南越,国力都要进一大步。
但凡事没有如果,在互无往来二十年后,两国重启通商口岸,还需要重新拟定条款,定下章程。
此事不能一蹴而就,但双方经过短暂的交谈后,都明确了彼此的意向。
北昭的官员摩拳擦掌,无不想重现当初汝南的辉煌。倒是一直旁听的李凤岐出言道:“如今两国重结友好,为表诚意,当年贺家的案子,朕已经命大理寺着手调查,不久之后,便能还贺家一个公道。”
当年贺家嫡支三十余口人,被扣上了勾结南越的罪名,一夕之间尽数覆灭,如今两国重结邦交,总要给贺兰鸢一个交代。
几个老臣瞥了贺兰鸢一眼,想说什么,却又顾忌着没有开口。
在他们看来,当年贺兰鸢与南越皇子私定终身,贺家这个通敌叛国的罪名不算冤。
但如今两国重结友好,贺氏满门的血案横在中间,也确实是个问题。若是解决的不好,别说通商了,恐怕还会有一场恶战,这是谁也不愿见到的局面。想明白的朝臣都闭紧了嘴,静观其变。
倒是贺兰鸢笑了笑:“陛下有心了,此事我本想押后再议,不过既然现在提起了,便一道说了罢。有些事情,总闷着捂着,反倒容易发烂发臭。”
她娓娓将当年的事情道来:“当年我尚且年幼,背着父兄偷偷去南越游玩,意外结识了四处游学的先王赫连煦。彼时我与他互不知晓对方的身份,却在结伴游玩的过程中生出了情愫。后经过几次患难与共,我们私下定了终身。此事连我父兄都不知晓,唯一知情的人,乃是当时与我情同兄妹的齐国公叶知礼。”
“我与他年少相识,将他当做兄长,无话不谈。但他却因求而不得,转头将此事告知了成宗皇帝,诬告我贺氏满门通敌叛国。”贺兰鸢似笑非笑地扫过乔海仁为首的几个老臣:“几位老大人也当知道,当年汝南通商时的繁盛,也更当知道当年国库正空虚,无银可用。”
“成宗皇帝看中了贺家的家底,于是顺势捏造了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若说通敌,我确实与赫连煦定了终身,当时若要问罪,我无话可说。但若说我贺氏满门叛国,却是成宗皇帝捏造罪名,陷害忠良!”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却恰够席上的官员听见。
不知何时开始,弦乐声已经停了,舞娘也退了下去,只剩下满殿静谧。
有经历过三朝的老臣压抑着怒气道:“如今旧人作古,自然是贺太后想如何说便如何说!”
贺兰鸢倒是不生气,看向乔海仁:“乔大人也是经了三朝的老臣,当知道当时的国库情形吧?贺家抄家之后,那一直未能完工的西水行宫,是不是很快就落成了?若不是我贺家倒了,哪来的钱修行宫?”
“……是。”乔海仁年纪虽大了,却还没糊涂,被她一提醒,也想了起来。当初查抄了贺家之后,国库确实充盈了起来,
贺兰鸢轻蔑一笑,又道:“当年齐国公府日渐颓败,叶知礼虽中了个状元,却只领着个不轻不重的差事。但贺家被定罪之后,他是不是立即得了成宗皇帝重用,一路青云直上,官至中书令?”
这时其他官员也不吱声了,只有乔海仁又点头:“是。”
这些旧事串联起来,稍微经历过成宗皇帝时期的老臣便都想明白了。
当年两国通商,汝南发展十分繁盛,贺家更是一跃成为上京第一世家,说其富可敌国亦不为过。而当时国库却正陷入无银可用的危机当中。成宗皇帝是守成之主,他励精图治,待民宽和。但那几年里天灾不断,赋税一免再免,国库只进不出,即便有汝南的赋税,也不够填这个大窟窿。到了最后,后宫一再缩减用度,成宗皇帝早年兴建的西水行宫也不得不停工搁置。
若说成宗皇帝瞧上了贺家的富有,他们是信的。
可此事就如同先帝弑兄一般,一旦翻案,就是皇室的丑闻。
没人敢多加置喙。
倒是李凤岐半点也不避讳:“叶知礼已押在大理寺刑狱,他的认罪书里确实有一条,他曾向成宗皇帝揭发过太后与先王的私情。”
如此,便是肯定了贺兰鸢的说法。
几个老臣瞧了他一眼,心中不满他如此作为,却碍于他的威势,不敢再出言劝说。
最后李凤岐一锤定音:“太后放心,此事朕必还贺家一个公道。”
贺兰鸢这才颔首,笑了。
“此事只是我来南越的目的之一。”她的目光转向叶云亭,道:“当年我与先王定下终身,本是想回京后向成宗皇帝求个恩典,允赫连煦与我做一对平民夫妻。却不料贺家先出了事,男丁被斩,女眷悬梁。我当年本欲悬梁,却被叶知礼暗中救下,也是在那时,我发现自己有了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