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喜[重生](115)
***
崔僖自山谷折返上京,却在半途遇见了自陆州折返回来的队伍。
带队的统领见他队伍中似有缺损,诧异道:“崔常侍,这是发生了何事?”
崔僖面色阴沉:“永安王狡诈,竟果然自冀州取道。我快马追上,眼看着快要将人拿下,却不料山谷中早就设下了埋伏。好在我发现的不算迟,撤离及时。这才能全身而退回来报信。”
“此时遇见你们倒是正好,也免得我回京调兵耽误时辰。”他眼中划过狠意:“立即随我往冀州追!”
那统领闻言微惊:“他们竟然真走了冀州?!”
本来先前崔僖要往冀州方向追,他还不以为然,觉得纯属浪费人力。冀州如今可是乱党盘踞之地,又要绕道而行,若换成他,会不会走冀州。
直到他一路追到陆州,却半点踪迹也没找着,才不得不折返回来。
“没错。”崔僖不再与他多说,一马当先,领兵再次往冀州方向奔驰。
数千神策军快马加鞭,一路疾驰不停,沿着车辙和马蹄印子追过去时,却发现对方此时可能已经入了冀州城。
崔僖面色狰狞地抬手止住了欲往前的神策军:“前面是叛军地盘,不宜再追击。”
统领重重夹了一下马腹,满脸不甘地停下来:“这印子还是新鲜的,他们进去不久。”
“算他们走运。”崔僖调转马头:“罢了,多说无益,先回去跟陛下复命吧。”
大队人马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上京。
“人未追到?”听到这个消息李踪面色就沉了下来:“他们还带着老王妃,必定走不快,你们竟然没追到?!”
统领动了动嘴,欲要解释,却听跪在前方的崔僖道:“他们是从冀州借道往渭州去,臣等追过去时,他们已经进了冀州城。冀州如今被叛党盘踞,臣唯恐引起叛党注意,便没有再追击。”
听他提起殷氏,李踪脸上的怒气果然消减了些。
咬牙切齿道:“又是殷氏!”
跪在后方的统领抬头瞧了崔僖一眼,却到底没有再开口。虽然崔常侍略去了不少过程,但陛下如今并未发怒,他也不必再画蛇添足地解释。
崔僖道:“如今老王妃与王妃逃去了渭州,永安王再无掣肘,是否要叫沈大都督暗中加强防备?”
“可。”李踪眯了眯眼,复又坐下来,语气阴沉道:“罢了,人走就走了,若是他当真敢反,朕必叫他成为北昭的千古罪人!”
崔僖不动声色地翘了翘嘴角,再抬首时,又是一副忠君模样:“陛下英明,如今西煌虎视眈眈,永安王恐怕并不敢轻易动手。”
李踪也是如此想。
北疆防线对整个北昭来说十分重要,但一旦防线被西煌突破,首当其冲的必定是北疆都督府。所以就算李凤歧有反心,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生事。至少这个冬天,在打退西煌之前,并不需太过担心北疆安危。
他真正的心病反而在云容。
皁河之耻,是横在他心口上的一根刺,如今老王妃一行避入冀州城,显然也是拿准了他暂时不敢与殷家再起冲突。此举无异于在他还未愈合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
“摆驾太傅府。”李踪思来想去,觉得必须将殷家这根最大的刺先拔了。
“是。”崔僖闻言眼神微闪,起身出去传令。
***
叶云亭一行在冀州城内停留了一个日夜。一面养足精神,以便后续赶路。一面则是为了探听消息。
只是关于殷家征兵之事并无太多消息流传,暗卫探到的消息与客栈小二所说大同小异。
为了十两赏银,城中大部分青壮都报名参军,如今正在城外大营中操练备战。再多的消息,却也探不到了。
倒是滞留冀州寻找叶妄踪迹的探子,循着留下的暗号寻到客栈,又提供了一条消息——那些被征入伍的百姓,至今未曾有一人归家。就连乔庄成百姓入伍的探子,也是一去不复返,再没了音讯。
按理说如今并非战时,将士当有旬假。旬假之时总会回家看看。但这些人自被征用之后,至今已经有大半月,却从未有人归家。甚至连一封信都未曾送出。
军营对此的解释是士兵全心操练备战,半年后方才能归家。
探子探不到更多消息,又联系不上同伴。只能按兵不动。直到在城中看到了叶云亭一行留下的暗号,方才循着暗号找上门来。
听了探子禀报,叶云亭越发觉得其中大有蹊跷。
只是如今在别人地盘上,并不适宜太过高调,以免引起注意。
是以他与暗卫统领商议之后,决定先离开冀州。至于冀州城中的蹊跷,可以脱险后再来一探。
于是补充了食水,又换了一辆更大更宽敞些的马车之后,叶云亭一行便低调地出了城。
第89章 冲喜第89天 山寨
冀州城之外, 大雪冰封,万物寂静,唯有开阔的官道一路延伸向远处。
路上除了他们一行人, 几乎看不到其他过路人。唯有雪地上杂乱的印记证明这条路曾还有行人车马走过。
叶云亭坐于马上,裹了裹披风,转头观望四周,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只能压下那种违和的感觉,跟在马车旁继续前行。
一行人往西行了半日,到了傍晚时分,才寻了个破败的庙宇暂时落脚修整。
暗卫将破庙的蛛网清理干净,又生了火堆, 叶云亭这才叫倚秋扶着老王妃到庙中休憩。
老王妃信佛, 进了庙里, 瞧着上头破败的佛像,躬身拜了三拜才走到火堆边坐下,吩咐倚秋道:“你去将陶罐拿来, 烧些热水分一分,让侍卫们暖暖身子。”
倚秋应了一声, 转身去马车上拿陶罐。
“越往北走, 这天越冷。”老王伸着手在火堆边慢慢烘烤, 絮絮叨叨地同叶云亭说话:“好在这一路上没瞧见什么流民,不然这样的天,怕是都难得活下去……也就是我十多岁的时候,方才见过下得这么大、这么久的雪……”
叶云亭原本烤着火在想到底是哪里违和,被老王妃一打岔, 思路便断了。但听清楚后,又是微微一愣:“流民?”
他的眼睛微微睁大,陡然想明白了从出了城以后就一直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了。
是流民。
今冬闹雪灾,各地流民数量暴增,就他们自上京一路行来,都瞧见过不少流民。但在冀州城外,却未见流民踪影。
就算是殷啸之将冀州城治理得极好,城中百姓并未遭灾,但还有下面村镇以及从别地逃难而来的百姓……这些才是流民中的大头,数量庞大,殷啸之不可能将其全都收进城。但偏偏城外又未见安置处,就好像这些流民都凭空消失了一般。
叶云亭陷入沉思,喃喃自语道:“那些流民能去哪儿呢?”
他正思索着,就听外头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苍老的声音哀求道:“诸位老爷可怜可怜我们祖孙吧,我们已经好几日没吃过饭了,可怜可怜吧……”
“怎么回事?”叶云亭起身去看,就见一个老人带着个十多岁的孩子,捧着个缺了口的瓷碗,跪在暗卫面前。
暗卫一脸为难,连声叫她们起来,对方却不肯起,只一个劲儿地祈求着。
“先去拿些吃食来吧。”
老王妃也被外头的动静闹了出来,瞧见那孩子面黄肌瘦,脸上冻得通红,手上还生着冻疮,顿时面露不忍,亲自将人拉了起来。让祖孙二人坐在火堆边暖身子。
倚秋很快就拿了干粮过来,分给祖孙两人。
“谢谢夫人,谢谢夫人。”那老人一边道谢,一边将干粮掰碎了放在碗里,让孙子吃。
“你们是哪里人,可是也受了灾?”老王妃见她自己不吃,只一个劲儿催着孙子吃,顿时更加不忍。
“是、是冀州人,俺们是杨河村的,大雪压垮了房子,没处去啦。”老人咬了一口饼子,嗫嚅道。
“没有官府赈灾么?”叶云亭将烧热的水递给她们:“这么冷的天,你们住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