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喜[重生](160)
当初他虽有意扣押叶妄为质,逼迫叶知礼同殷家合作,但却从没想过要叶妄的性命。只是没想到叶妄会自己逃出府中,不知所踪。
后头寻不到人,形势又紧迫。只能选择放弃。
叶妄瞧着的苍老许多的两人,心情复杂难言,却还是抬手行礼:“外祖父,曾外祖父。”
殷啸之“诶”了一声:“是永安王妃让你来看我们的?”但观他装束,又是北疆军的打扮,便越发怪异:“你如今……在北疆军中?”
叶妄与永安王妃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他能来狱中看望并不奇怪。但叶妄身上穿着的……却是北疆军的衣裳。
“是。”叶妄如今情绪已经内敛了许多,低声道:“我……我离开冀州后,意外撞见了大哥。之后听闻国公府变故,便投了北疆军。之前与西煌对敌立了些小功,如今升做了百夫长。”
殷承梧闻言眼神微闪:“你如此出息,日后我和你曾外祖不在了,你母亲也算是有个依靠……”他叹息道:“若非永安王策反了漆典,我与你曾外祖怎会沦为阶下囚,但凡殷家还在,你也不须从个小小的百夫长做起。”
“我与你曾外祖也不知还有几日可活,怕是以后再无法庇护你母亲与你了。”
他神色唏嘘,似乎只是随口感慨。可叶妄身侧的手却一点点攥了起来。他已经不是少不更事的稚子,外祖的话里藏着什么意思他当然听得明白,可他更明白,两军交战,不是你死便是他亡。
永安王能放过殷家家眷已是十分仁慈,若是换做外祖打进渭州城,多半会斩草除根。
所以他自听闻消息后,从未想过要为外祖求情。他所能做的,不过是在最后几日替母亲尽孝,送上最后一程。
可如今外祖话里话外,却是在暗示他殷家不在,便无人庇护他们母子了。
他垂下眸子,想说当初殷家在时,自己与母亲不一样也成了弃子?
更何况,他又能做什么?
求情?劫狱?这都是绝不可能的事情。亲人亦有远近亲疏,他不会为了心怀不轨的外祖,去叫一心为他的大哥寒心。
看着两人花白的头发,叶妄到底没将话讲得太难听,他轻轻呼出一口气,道:“外祖放心,我已经长大了,日后会竭我所能护住母亲。”
已然是没有接殷承梧的钩子。
两方人各有心思,生疏地客套完,叶妄便借口军中有事离开。
殷承梧看着他的背影,冷笑一声:“翅膀硬了,心也硬了。竟能眼睁睁看着外祖去死了。”
“罢了。”殷啸之先前便没有开口,如今见他这副模样,叹了一口气:“本就是我们对不住他们母子,他能来狱中看望,已经是有心了。自古以来成王败寇,败了便是败了,不过就是一条命。”
殷承梧还想说什么,但观他神色,虽仍心有不忿,到底还是闭了嘴。
第120章 冲喜第120天 风起之时
殷氏父子并没有留太久, 在全权接管了冀州与中州之后,李凤歧就命人送去了一壶毒酒。
殷承梧虽然手段下作,但殷啸之到底还有些气度, 年少时李凤歧也曾将他当做过楷模,是以并未多加折辱,一壶毒酒留具全尸, 算是对老将最后的尊重。
送去毒酒之时,叶妄也跟着去了。
他带去了干净衣物以及丰盛饭菜, 为两人送最后一程。
殷承梧眉间犹有忿忿之色,只是大约也知道回天乏力,又多了几分认命般的颓然。倒是殷啸之更看得开。
他换上干净衣裳,整理好鬓发,又吃完叶妄带来的饭菜。身侧的狱卒给他斟上一杯毒酒, 他平静端起, 要送到嘴边时, 又迟疑着问道:“府中的家眷……都如何了?”
被关押在监牢的这些日子他想了许多,抛去野心名利,如今放不下的只有府中家眷。
“殷府已被查抄, 外祖母她们都被发配到了南边,虽然过的苦些, 但并无性命之忧。”叶妄低声道。
“如此甚好。”殷啸之将毒酒饮尽, 道:“替我谢过永安王。”
毒酒烈性, 不过数息,殷啸之便口吐鲜血,倒地而亡。
殷承梧见着父亲的死,额上青筋暴凸,满心不甘。可目光扫过神色冷漠的狱卒, 还有袖手旁观的外孙,亦知晓如今形势,容不得他反抗。
在满心愤懑之中,他心不甘情不愿地饮下了毒酒。
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曾经搅动北昭风雨的父子二人,俱都变作了冰凉的尸体。
叶妄将他们的尸身入殓,寻了个无人打扰的地方下葬,却并未立碑。自此之后,云容殷家便不复存在。
而在这些日子里,殷氏叛党覆灭,冀州中州接连收复的消息也在北昭传播开来,永安王的威名更上一层楼。甚至不少坊间传言说,其实永安王方才是真正的真龙天子。
这种说法不知是从何处兴起,总之传得有鼻子有眼,有的说永安王乃是那早逝的先太子转世,算算年纪,先太子死的那一年,永安王恰好出生。恐怕是上天不忍见北昭正统被混淆,也不忍北昭江山被昏君败掉,才让英年早逝的先太子转世投胎;也有人对轮回转世的说法嗤之以鼻,猜测永安王是先太子的遗腹子,毕竟当年先太子过世之时,太子妃早有身孕。虽然都说太子妃难产一尸两命,可那宫闱之中有多少秘密,说不得其实那孩子就没死呢?
坊间流言多不胜数,但都直指永安王才是这天下正统。
若有人提出质疑,便会被周围的人按着灌输一番永安王这些年间的丰功伟绩。
十几岁就斩杀西煌大将一举成名,之后接手北疆,打得西煌节节败退,西煌军光是听见永安王的威名就要夹起尾巴;二十三岁辅佐今上登基,以铁血手段稳定朝堂;及至二十六岁,遭人暗算,身中剧毒。如此死局,永安王竟也能转危为安,还寻到了命中贵人!
之后灭尽西煌,大败殷氏叛党,收服中州冀州。更别提救灾收容流民等等义举。
文能安邦,武能定国,又心系天下黎民,再加上坊间流传的离奇身世,叫人不得不信。
于是民间永安王的呼声越来越高。
北昭十三州,除了缙阳河以南的州郡,其余大部分州郡都受雪灾所扰,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朝不保夕。官府无能为力,他们只能将希望寄托于上天垂怜,同时也怨恨着无能的朝廷。有许多人在怨恨中死去,也有许多人被怨恨点燃仇恨之火,揭竿而起,尝试杀出一条生路。
可从北疆传来的消息,却让无数绝望中的百姓燃起了希望。
这百年一遇的寒冬,是天降神罚,是朝廷无能,也是皇帝昏庸。而永安王,则是上天派来救民于水火的真龙天子。
若是永安王当了皇帝,他们定然也能和北疆的百姓一样,不受雪灾所扰,不流离失所,能吃饱穿暖。
而从上京传出来的关于先帝谋害长兄,窃取帝位的流言,也更加坐实了坊间传言。盼着永安王夺回帝位的呼声一日高过一日。
李踪听着叶知礼的谏言,未置一词。
直到叶知礼再次唤了一声陛下,他才回过神来,问:“可是先太子的案子有眉目了?”
叶知礼:“……”
他心中暗骂一声,只能忍着气又重复了一遍:“如今坊间不堪传言越来越盛,臣斗胆谏言,先太子一事,决不能再往下查了。”否则真要翻出旧事来,皇帝屁股下的这把龙椅还要不要坐了?
这些日子永安王的所作所为他都看在眼里,更知道这其中少不了他那大儿子的掺和。若真让永安王称了帝,那国公府的荣光将不再。
他决不能叫永安王登上帝位。
可惜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说了大半日,却发现皇帝又在走神。对他的谏言并无半点动容,反而问身旁侍立的崔僖:“王且那边还没消息?这么些日子了,竟然什么也没查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