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喜[重生](161)
崔僖垂首回道:“陈年旧事,查起来是要费些功夫。”
两人正说着,就见外头的内侍来通传:“大理寺卿求见陛下。”
“宣。”李踪舒展了眉眼,看向被晾在一旁、神色僵硬的叶知礼,道:“齐国公先退下吧。”
叶知礼闻言暗暗咬紧了牙关,只能含恨退下。
出殿时他恰与王且打了个照面,王且朝他露出个冷漠的笑容,眼神一如既往地带着恨。他这个大舅哥,实在洞察力惊人,当年王氏出事后,他明明处理的干净利落,没留下任何证据。可王且却偏偏如同闻到了血腥味的鬣狗一般,一直紧咬着他不放。
唯有他知晓,这些年来,王且从名不见经传的小官,爬到大理寺卿的位置,不过是为了追查王氏死亡的真相。
当年事发突然,他为了掩盖真相,只能将叶云亭记在王氏名下。本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却不想王且不仅怀疑王氏的死有蹊跷,竟连叶云亭这个外甥也并不亲近。
显然是怀疑叶云亭的身份。
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叶知礼双手攥成拳,小皇帝如今不知道在发什么疯,已然是靠不住,他必须给自己寻一条后路。否则等永安王称帝,不论是叶云亭还是王且,都不会让他好过。
更何况还有虎视眈眈的南越那边……
他转身离开,王且却是跨入殿内,规规矩矩地行礼。
“可是有眉目了?”李踪问。
“是。”王且神色很淡,先帝干的那些见不得光的破事,似乎并不能让他动容。但凡是换成其他朝臣,恐怕此时已经吓得战战兢兢,生怕自己被灭口。
“说说吧。”李踪单手支额,另一手端起一杯酒轻啜一口,一副要听故事的架势。
可惜大理寺卿并不是个会讲故事的人,他平铺直叙地讲述了自己查到的东西。
二十六年前,先太子被派往南地治理水患,当时确实有瘟疫爆发,先太子也的确染上了瘟疫,但先太子却并不是因瘟疫而死。
据王且查到的线索,当年先太子熬过了瘟疫,拖着病躯治理好了南地的水患与瘟疫,方才被下属护送着赶回上京。
当时的先太子身体虽然虚弱,却并无性命之忧。但在回上京的路途上,先太子却遭了暗算,被下了毒。那毒发作后的症状是全身溃烂,肖似瘟疫,却比瘟疫烈性的多,短短半日,太子便毒发身亡。
队伍中跟随的太医乃是先太子亲信,他察觉蹊跷,反复验证后察觉先太子是中毒身亡,证据直指当时还是二皇子的先帝。他引而不发,暗中将此事写信告知了当时的太子太傅赵名泉。之后护送太子遗体的队伍归京,太医冒死将此事告知成宗皇帝,可却被成宗皇帝按了下来。
兄弟阋墙,夺位之争,乃是皇家丑事。
之后紧接着,便是太子妃受惊难产,东宫走水,太子妃连着未出世的孩子一并葬身火海。
成宗皇帝虽大受打击,之后却还是立了二皇子李乾为太子。
是以知道真相的赵名泉才会数次反对立二皇子为太子,甚至不惜辞官。而当时护送先太子的一干人等,尽数被灭了口。唯有早就料到有此一遭的太医假死躲过一劫,自此隐姓埋名,不知所踪。
直到最近大理寺开始彻查先太子之死,王且才顺着蛛丝马迹,找到了这位老太医,得知了真相。
“此案查的太过顺利,”王且并无隐瞒:“陈年旧事本十分难查,但我派人去寻找证人调取卷宗时,却总能恰到好处地发现线索,似有推手在后面推波助澜。”
李踪倒是并不意外的样子:“这些你不必理会,找齐了证人证物,便定案昭告天下罢。”
“陛下。”饶是淡然如王且,也不由惊讶:“若是昭告天下,事态恐怕难以控制。”
“无妨。”李踪饮完了酒,拂袖起身:“你照做便是。”
他绕过龙案准备离开大殿,又陡然想起什么来:“你可知先太子妃生下的孩子去了哪儿?”
王且不明所以:“当是葬身火海了。”
“错了。”李踪却是摇头一笑,轻声说:“先太子与老永安王,据说是忘年交,老王妃与先太子妃也走得极近,甚至连怀孕的时间也只相差一月。东宫走水后没过几日,老王妃便早产了,诞下了一对男胎,但其中有一个出生后就夭折了。”
他的声音十分漂浮:“你猜……世上会不会有这么巧的事?”
王且听的心惊,可李踪却是陡然收声,没再继续说,带着奇异的笑容离开了。
第121章 冲喜第121天 身世
被留下的王且惊骇难言。
一直以来, 他遵从的准则便是在其位谋其事。他不掺和到复杂的权利斗争之中,凡是上头吩咐下来,他便照做。
但他没想到, 一桩赵氏谋逆案,竟然会牵扯出如此的骇人的真相。
先帝弑兄夺位,又为了抹平证据, 冤杀赵氏满门。就连先太子妃难产东宫走水,也隐隐与之相关。他以为这已经足够惊人, 但皇帝却是轻飘飘地就扔出一个更叫人惊骇的消息。
外头的传言竟是真的。
他处理过的案件多不胜数,根据皇帝的话,再略一推敲,几乎已经明白皇帝的所说的“巧合”便是真相。
这世上的巧合不是没有,可如此巧之又巧的事情, 多半是有心为之。
默默消化了一会儿, 王且方才艰难迈步离开。踏出宫门时他回头看一眼, 只见厚重的乌云沉沉压下来,明明该是早春的时节,雪花却依旧纷飞, 给恢弘的宫殿笼罩上了一层彻骨的寒意。
他最后头也不回地回了大理寺。
之后按照皇帝的吩咐,结案, 昭告天下。
期间有不少利益相关的朝臣得知消息后明里暗里向他施压过, 但他只用一句皇帝的口谕便都顶了回去。
于是赵家平反、先帝弑兄夺位的告示张贴的满城都是。
谋杀长兄, 冤杀忠臣……先帝的罪名被桩桩件件列在列在告示上。
顿时举国哗然。
宗室的老臣们在太和殿前跪了一片,恳请皇帝撤回告示,禁止坊间议论此事,为先帝洗清污名。
李踪斜斜依靠在龙椅上,笑得直不起腰来:“就凭父皇做的那些腌臜事, 他们竟然也好意思说洗清‘污名’?”笑完他又摇了摇头:“罢了,朕何须再与他们计较呢。”
毕竟他与那些跪在太和殿前的老臣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低声喃喃道:“如此你可算满意了么?”
*
太傅府中,韩蝉与魏书青对坐,两人面前摆着一张棋盘,韩蝉执白子,魏书青执黑子,此时白子已是困兽之势。
“你分神了。”魏书青没趣地打乱棋局:“你在想什么?”
此时魏书青的态度与从前截然不同,他未用尊称,便多了几分不分彼此的亲近。
韩蝉自沉思中回过神来:“赵家翻案了,殿下的死也真相大白了。”
“是时候开始走下一步了。”魏书青眼中闪过恨意:“这不是好事?你怎么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我们筹谋了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这一刻?”
当年追随先太子的朝臣多不胜数。先太子亡故后,这些朝臣被先帝逐渐拔除,或被贬谪流放,或因罪下狱,没有一个落得好下场。
弑兄夺位的先帝,掌握着生杀予夺的权柄,连最后一丝苟延残喘的机会都不留给他们。
这些年来,韩蝉将他们这些几乎走投无路的人联合在一起,安排了新的身份,插入各个位置,不过是为了复仇。为先太子、也为自己枉死的家人……他们早就已经没了退路,只有赌上自己的性命,将先帝的肮脏面目揭露,让皇室颠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