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花夜行(24)
“下官……”
裴玉扶住她的胳膊,阻止了她的动作,低声道:“本官此行隐秘,不得声张。”
一旁的陆如琢嘴角轻轻弯了一下。
王县令神情未变,声音提高了道:“案情紧要,两位请入内一叙。”
她做出“请”的手势。
一路进了县衙后堂,王县令屏退左右,关上门,这才屈身行礼:“下官义邕县令王娆,见过千户大人。”
她目光更加恭敬地转向陆如琢,道:“不知这位大人是……”
陆如琢淡道:“一介白身,县尊不必多礼。”
她亲手扶起王县令。
王县令道了谢,没有多言,再次将视线转回裴玉身上,道:“大人说有命案线索提供,可是真的?”
“不错。”
裴玉点头,将昨夜出门遇到那个蒙面人并与之交手的事说了。
王县令面色愈发沉肃。
江湖有约定俗成的规矩,不杀不会武功的平民,与朝廷井水不犯河水。但“侠以武犯禁”,规矩并不是能约束武林的律法,是以每每涉及武林中人,案情就会变得相当棘手。州县人手有限,不可能千里追击,就算追到了面对那些高手也是送人头。
王县令不抱希望道:“不知千户大人,能不能派一些人手给敝县。”
如果说朝廷还有谁能对付这些武林高手的话,非锦衣卫莫属。
她态度谦恭,此案若是发生在京城,裴玉递个申请也就办下了,可惜……
裴玉叹气道:“本官此行所为私事。”
王县令揖了一礼。
“下官僭越。”
“县尊爱民如子,我在城中已有耳闻。无妨。”
王县令想了想,道:“下官有一不情之请。”
“直言即可。”
“凶手不知是否离开义邕,今夜或许会再犯案。县衙兵力不足,可否请裴大人多留一晚。”
“这……”裴玉看向陆如琢。
陆如琢道:“随你的心意就好,我们不赶时间。”
裴玉便应了下来。
王县令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不过,我昨夜与那人交手,他武功远逊于我,今夜怕是不会再来了,也许再也不会来。”裴玉提醒她道。
“那我义邕百姓终于可以安枕。”王县令叹道,双眼微湿。
裴玉与陆如琢对视了一眼,目光流露出些许欣慰。
婉拒了王县令的留饭,回去的路上,裴玉双手抱着剑,走在陆如琢身边,道:“王县令是个好官。我出来的时候听衙役说,王县令去袁家院子的时候,看到现场的惨状,抱着稚童的身体大哭,不异于丧子之痛。”
“上梁正,下梁才不会歪。”陆如琢笑道,“我给陛下的信中若是添上这段,她恐怕要喜得多吃好几碗饭。”
裴玉提起唇角笑笑,笑容有些勉强。
她岔开了话题,问道:“姑姑,你觉得那人还会来吗?”
陆如琢摇头:“除非他不要命了。”
“那为什么你还要答应留下来?”
“若不多留一晚,你难道不会一直惦记?若今夜又有命案,你难道不会后悔早早离开?”
“是,我只是时常觉得,姑姑待我太好。”
陆如琢驻足停下。
裴玉不防走出十几步,回头疑惑道:“姑姑?”
陆如琢逆着光,脸庞有些看不清楚,声音却温柔似水:“那你觉得,我为何待你这样好?”
第019章
“那你觉得,我为何待你这样好?”
为何?
为何待我这样好?
为何……
裴玉想向陆如琢走近几步,看清她此刻的表情,但事到临头不知为何却有些胆怯起来。
一个迟疑的工夫,陆如琢已经从光下走了出来,表情……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裴玉张了张嘴,道:“……因为我与姑姑相依为命。”
陆如琢“嗯”了一声,神色淡淡。
裴玉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话,掐住了自己的指尖。
“姑姑以为呢?”她跟上陆如琢重新迈开的脚步,小心翼翼。
“以为什么?”
“你为何待我这样好?”
“因为你是我的好徒儿。”
裴玉咬唇。
陆如琢又道:“既然行走江湖,日后在外人面前,你我便师徒相称,你意下如何?”
裴玉想了想,称师父和称姑姑没有不同,反而更添江湖气。
当即欣然应允:“是,师父。”
陆如琢停下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
“师父,你笑什么?”
“没什么。”
裴玉直觉自己似乎落进了一个陷阱,但陆如琢有什么图她的呢?她若想要,连她的命也可以拿去。
她这条命,一开始就是陆如琢救下的。
裴玉想不通就不想了,终归姑姑不会害她。
……
县衙。
仵作已经验完了尸体的外伤,王县令把初步的验尸报告夹在案情文书里,令衙差快马加鞭上报州府。
凶案已经超过了一县能处理的范畴。
入夜时分。
县衙灯火通明,所有的捕快都被派了出去,举着火把巡街。
陆如琢和裴玉坐在全城最高的屋顶上,青瓦上放着一把剑。
万籁俱寂,只有月光照在房檐。
按照裴玉以往的性子,她必定要和陆如琢说个不停,哪怕聊些并不有趣的事。
但今日她只觉平静温馨,以至开口都会扰了这气氛。
铜壶滴漏,星夜半残。
裴玉渐渐有了困意。
陆如琢伸手揽过她的肩,将人带下来,让她枕在自己腿上,温柔道:“睡罢,我看着。”
裴玉闭眼在她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喃喃道:“后半夜换我。”
“嗯。”陆如琢手指轻柔梳着她的长发,青丝滑落在指间。
“一定记得叫醒我。”
“知道了。”陆如琢含笑道。
怀中很快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陆如琢低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女人手指忽然一动,一道剑气激射而出。
不远处的墙上多了一抹蚊子血。
没了扰人清梦的声音,裴玉睡得更熟了。
……
一夜过去,那人果真没有再来。
两人回客栈简单地梳洗了一番,用过早饭,一同前往县衙。
王县令正在衙门院内忙碌,还穿着昨日的官服,眼下乌青。
“两位。”她行了平礼。
裴玉见她面容憔悴,忍下心道:“县尊大人,一夜之期已过,我二人便要告辞了。”
王县令道:“我送送二位。”
裴玉摆手:“县尊公务繁忙,不必送。”
“如此。”王县令将她二人送到门外,惭愧道,“请恕在下招待不周。”
“县尊客气了。”
裴玉带着剑和陆如琢离开。
刚走出一段路,身后传来骏马嘶鸣的声音。裴玉回头瞧了一眼,一人一骑停在衙前,是个红衣捕头。
捕头下马,不知和王县令说了些什么。
王县令便神色微变,再次向裴玉二人大步跑来。
裴玉:“?”
王县令道:“请阁下再多留一步。”
裴玉和陆如琢又回到了衙门。
王县令向二人介绍道:“这位是知府大人派来的张江张捕头。”
她看向裴玉,一时不知如何介绍。
裴玉主动道:“锦衣卫千户,我姓裴。”
张捕头面色不改,不卑不亢道:“张江见过裴大人。”
一旁始终安静的陆如琢忽然出声道:“可是‘晋中神捕’张捕头?”
张捕头闻言露出一丝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