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师(126)
泥娃娃这个大嘴巴无意识嘀咕出来的话让因为秘密被暴露而耳根子瞬间涨红的晋姓师瞬间一把捂住了它的嘴。
等确定这个没脑子的家伙终于不会再毫无预兆地说出一些暴露他青少年时期黑历史和隐秘心理活动的话后。
自打将它留在自己身边开始,就时常有些会一个头两个大的晋锁阳这才难得沉下脸来,又冷冰冰地就冲着面前一脸委屈地说着我错了,脑袋上还被他敲出几个包的泥娃娃一字一句地开口道,
“给我把刚刚那些话统统忘掉,以后不准再不经过我的允许偷看我写的东西,听懂了没有。”
【……听,听懂了呜呜……】
“还有,杨姬托梦给我以及那些子孙鱼的事也不要再一直放在嘴上口无遮拦地说,接下来我们还要去山底下找公鸡郎和寻找更多关于鱼的线索,所以给我尽可能保持安静,不然在我彻底动身离开东山前,我迟早也会把你送回老祖宗那里去,明白了么。”
【呜呜呜……明,明白了……我错了……呜呜……呜呜呜……】
委屈巴巴的泥娃娃虽然到这里依旧不明白自己刚刚为什么忽然被教训了,但看到自家姓师都这么语气严厉地说了,也只能含泪地点点头,又一脸卖乖地趴在晋锁阳的肩膀上捂着脑袋不吭声了。
而见它这幅终于也学会开始听自己话起来的样子,心里勉强松了口气的晋锁阳也不再故意板着脸凶他了,只背着自己那这几天走到哪儿都会带着的草药筐,就一瘸一拐地绕过范细家外部围墙的那口枯井就往秦艽家的方向去了。
可这才往前走了几步,本来还低着头走的好好的晋锁阳忽然远远地听到了一阵模模糊糊的尖叫声。
而伴着小姑娘惊慌又害怕的哭声从远处那户围着矮围墙的小木楼上方依稀传来,一瞬间还以为这是出了什么大事的晋锁阳只沉下脸赶忙拄着拐杖一步步走到他家的门前赶紧拍了拍门,又在听到里头并未没有传来任何回应后赶紧提高声音来了一句。
“秦艽?杨花?是出什么事了吗?你们怎么了?”
“……”
“有人在家吗?秦艽?到底出什么事了?”
“……”
由于拄着拐杖走到这里尚需要一段距离,所以在这个过程中晋锁阳也不确定刚刚都发生了些什么。
可他这么尽可能提高声音一喊,里头这才传来一些不太清晰的重物碰撞声,而一时间沉着脸干脆就站在门口等待了一会儿。
就在皱紧着眉头等的几乎没有耐心的晋锁阳想着要不要现在就立刻闯进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时,他面前的门却忽然开了。
紧接着急忙想推开门进去的白发青年就这样和昨晚才和他分开没多久的男人恰好撞到了一起,随后下意识的扶了他手腕一把,还隐约摸到了他袖口里什么冰凉物件露出来的晋锁阳这才连忙松开男人又滑又凉的像是某种爬行动物的手,并显得局促又尴尬地退了一步并出声道,
“抱歉……你没事吧?”
因为一开始就是故意的,所以站在门旁边还被对方拉了一下手的秦艽反而没有被自己吓了一跳的晋锁阳看上去那么不自然。
只是很显然,生性狡诈的他暂时还不能对任何人暴露他内心的某些见不光的想法。
所以稍稍压抑了他自身垂垂欲动的内心一下后,刚刚为了杨花的事耗去了一些龙气的秦艽这才抿了抿自己呈现出惨白颜色的嘴唇,又在面上佯装抱歉地点点头后,这才若有所思的眯着眼睛望向面前的晋锁阳和他肩膀上那个傻乎乎的泥娃娃缓缓开口解释道,
“杨花不太舒服,所以我昨天晚上回来照顾了一会儿……今天她可能还是要留在家里休息,应该没办法和我们一起下山去了。”
“她不舒服?我刚刚在那边的时候听到她在哭,难道就是因为这个?”
“嗯,不过都是些老问题了,她有点害怕,加上暂时见不得风,现在正在楼上睡觉呢,我看还是等我们晚上忙完你的事回来之后,你再来看她吧,她刚刚也说想看看你。”
整个人依着门摆出蛊惑姿态的秦龙君这么慢悠悠盯着对方的眼睛说着,似乎也把话里某些意思表达的很明显。
完全没想太多的晋锁阳当下对自己今天这种情况还要麻烦他和自己去一趟山下的事感到十分抱歉,脸上也露出了些许自责的神情,当下也选择性地答应了晚上回来之后要再过来的事。
而一开始要到达显然也就是这个效果,一点点算计着的秦艽见状也在心底略显满意地摇了摇尾巴,随后他才转身回家里拿了些看似今天要一起带下山的河珠手串,草药和满满一坛子类似水腌咸鱼,还散发着淡淡腥味的东西。
等又和晋锁阳在门口说了几句话之后,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丝破绽的秦艽这才和晋锁阳一块出了村去,又准确地找到了将车停在村外面,明显等了他们好一会儿的老塔。
可还没等他们一起走近,本来心情还挺不错的秦龙君却首先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可恶的,令他深恶痛绝,即便幻化成人他也能一眼认的出来的死螃蟹脑袋忽然从副驾驶伸了出来。
接着明明害怕得满头冷汗的横行介士才佯装着不经意地冲近在迟尺的他们俩挥了挥手,并无比‘热情而激动’地干巴巴笑起来道,
“哎……哎呀!这不是……这不是好久没见的杨花的爸爸!我是……我是隔壁村的老谢啊!诶!这……旁边这小伙又是谁!眼熟的很!眼熟得很!!不如,不如就一起赶紧上来吧!哈!哈!”
秦艽:“……”
晋锁阳:“……?”
作者有话要说: 秦艽:今晚,我们不如吃肉蟹煲吧亲爱的。
晋锁阳:可以,不过……刚刚还站在这儿的横行介士去哪儿了?
☆、 苗
横行介士刚刚这么忽然一冒出来, 恰似在他家秦龙君原本一片晴朗的头顶上凭空降下了一道雷, 促使他迅速冷下脸的同时,一瞬间也明白了这家伙会这么大清早地忽然出现在这里绝对没有好事。
而果不其然, 和他一起赶在老塔出发之前, 就躲到一旁来说话的横行介士一开口也是笑的怪里怪气的。
等悄悄看了眼不远处背对着他们站着, 似乎在和泥娃娃说话的白发青年后,这此刻正顶着一副毫无破绽的活人面皮的‘老谢’这才凑近些自家阴森森眯着眼睛的龙君, 又摇晃了晃手并压低声音匆忙开口解释道,
“龙……龙君,您千万先息怒……臣下……臣下真的可以解释的, 臣下今天过来啊绝对不是来故意捣乱的……”
这话听着不仅毫无诚意而且有欲盖弥彰的嫌疑, 所以当下他家秦龙君也显得十分警惕地冲他眯了眯眼睛, 还往旁边躲了躲远离他恶心兮兮的靠近。
而被自家龙君这么摆在脸上的一嫌弃,横行介士的脸上瞬间也是有些挂不住,等委屈地眨巴了一下大方脸上的小眼睛之后,脸上有些哀怨的横行介士才压低声音地出声解释道,
“……是, 是真的, 臣下这次真的不是来给您捣乱的,上次您不是让臣下去查那晋锁阳的身家过往了嘛,臣下立刻就去了,可惜最近祟界和阴司四处都不太太平,所以暂时还没什么消息……结果回来之后,一大清早我便从水井里意外闻到了杨花小娘娘身上那些鱼鳞散发出来味道, 这才放心不下特意过来看看的……”
听他这么一说,面容一怔的秦艽这才想起自家杨花还被他悄悄放在身后背篓里的那个咸鱼罐子里准备带下山的事。
而此刻见横行介士主动找上门来,神情中也跟着浮现出一丝不对的秦艽只眯着眼睛沉默了一下,随之才缓缓开口出声道,
“祟界和阴司出什么事了弄得不太平?”
“咳……就还是之前小祟主那事呗……”
“张长声又怎么了?”
“唉……就小祟主死活不想成婚,但河伯天天逼着他去见各路女祟娇娥,搞得小祟主心情不是太好,一直以来情绪也比较低落……河伯就猜他莫不是不喜欢女子,便悄悄寻了几个样貌出挑的男祟送到小祟主那儿去了,结果小祟主一看更不高兴了,这不已经好几天没有在祟殿露面议事了嘛,还说谁在逼他出门去相亲,他就去马上去外头牵头猪祟回来当大家的娘娘,随随便便和头猪过这一辈子好了,这样也没人会烦他了……”
“……”
这混账话听着还确实挺像张长声那个小混蛋说的,嘴角抽了抽的秦艽一时间有些无言以对,但仔细想想这油嘴滑舌的小子现在这么说也顶多是气话,所以他也就没往心里去,而横行介士简短地和他说完这么一件来自祟界的小小插曲,还是显得有些不太放心地开口道,
“不过龙君……小娘娘刚刚是不是真的忽然就在家里由人化鱼了,说起来,这可是对‘鱼’而言万分凶险的事啊……”
“嗯,早上不知道为什么在家里出了点事,忽然就在睡梦中从人变成鱼了,所以我才准备待会儿把她带到山下那个今年活了有九十岁的①鲐背翁那里看看,免得出什么差错……”
秦艽这么说着其实字里行间明显还是有些关心杨花的,而清楚他一向都是这种对身边人都暗自关心和在意的人,横行介士当下也没有吭声,只皱着眉思索着该如何说起这件事,又斟酌着语句一点点开口道,
“唉,龙君,要我说……您还是得想办法帮杨花小娘娘找找当年她的母亲为什么会丢下她的原因,毕竟这子孙鱼这东西是天生的奶鱼娃娃,就是得靠自己母亲的羊水才能活。”
“……”
“可咱们赤水和东山的周围呢……又只有您这一条淡水河,这么多年您天天拿井水,雨水还有河水这么变着法地养着杨花小娘娘,可都抵不过一照她回到自己真正的母亲身边去对她的健康和将来来的好……”
这话显然也是横行介士个人的一番肺腑之言,只可惜秦艽一听脸色却显得更嘲弄了,而当下转了转灰色的眼珠又拖长声音来了句。
“……我要是当初就能找的她母亲在哪儿,会用得着现在听你在这儿和我废话么。”
见横行介士瞬间识趣闭上嘴,面无表情往旁边看了眼的秦艽这才挑挑眉一副不予置评的继续往下道,
“她母亲当年把她丢在赤水旁边不要了,我实在懒得去追究这女人究竟是真心不想要她了,还是当时逼不得已只能丢下女儿,但丢了丢了,既然被我捡到了那她就是我的女儿了,无论将来发生任何事,她的这条命都由我来保,和那些随随便便就把自己孩子弄丢的女人再没有半分关系。”
“……”
这话说的十足冷漠,却也有几分自家龙君生来就难以违抗的权威和傲慢在,而见一旁的横行介士似乎也被自己说服了,一旁垂眸看向他的秦艽这才慢悠悠地把接下来的话给说完道,
“还有,待会儿上车之后之后不要给我多说废话,要说也给我说一些有价值的,到了山下,你先帮我把装在罐子里的杨花带到鲐背翁那里去,她现在见不得光,还需要休息一段时间,等我带晋锁阳找到公鸡郎的进一步线索之后,就去找你们俩回合,要是这中间又出了什么差池,我就唯你是问听懂了没有?”
这么眼神略显危险地眯了眯,一脸没有耐心的秦艽摆明了是没工夫和他在这儿废话太多。
而琢磨了一下自知自己刚刚确实又说了好几句不讨人喜欢的废话,摸了摸鼻子也不想再刺激他太多的横行介士只一脸为难地点了点头。
可左思右想他还是不太明白什么叫不该说的废话,什么又叫做比较有价值的话,被他虚心求教的龙君只一脸意味深长回忆着先前祟界的那桩逼婚惨案并冲他挥挥手,又在从袖中随手幻化出一块天青色的,还隐约带着龙涎香香气的手帕递给横行介士后,这才凑到他耳边后显得邪气地翘起嘴角压低声音开口道,
“待会儿上去后,你就给我……干脆这么对他说……”
这最后几个字隐藏在了主仆二人的窃窃私语中,之后横行介士上了车又被自家龙君交代了一路要照看好自家小娘娘的责任。
然后,就这么老老实实抱着那味道十分奇特的咸鱼罐子老老实实地缩到一旁去了。
……
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老塔的车正飞快地疾驰在树杈积满了雪花的半山腰上。
两两对视之间,一块挤在此刻颠簸个不停的后车厢里的三人气氛明显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驾驶座里坐着的灰貂老塔隐约在用车载喇叭十分大声地放着一首上世纪末流行村炮山歌,伴着郎啊妹的亲啊爱的诡异旋律很是闹人耳朵,听的人更是鸡皮疙瘩都快掉一地。
而对比起歌曲本身的嘈杂闹腾,打从刚刚上来开始就一直没怎么吭声的秦艽则表现的‘沉默内敛’了很多,只在偶然间才会地和对面那个缩在角落里的‘老谢’对视一眼,又显得皮笑肉不笑地就勾了勾嘴角。
“老谢,你坐那么远干什么,为什么不坐过来一些?”
“不……不用了,哈哈,我这人就喜欢坐的远点……哈,哈哈……风真大,真大……”
两个明明一个鼻孔出气的主仆这么故意假客气着居然也不嫌膈应人的,而这一幕幕落在此刻坐在一旁的晋锁阳眼里自然是有些奇怪,再一想起先前这个老谢和秦艽在车前面悄悄私下说的话,更是令他顿时有些不解起来。
等暗自看了眼那个从态度上明显十分回避秦艽的老谢,皱了皱眉的青年一时间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两人之间奇怪的关系。
更令他感到有些奇怪的是,那顶着一张奇特的大方脸,走起来还和站不稳一样摇摇晃晃的老谢虽然早早就说了自己认识秦艽,却也一直不敢和对面的秦艽怎么主动交谈。
只被动地有一句答一句,半响才战战兢兢地将暗自打量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又忽然有些没话找话地干笑着冲他开口道,
“咳咳……那个……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那个前小庄村……现下属东山水产品养殖委员会的一个做买卖的商户……我姓谢……一般这附近的人家啊都管叫我老谢……平时呢,我就自己做点水产生意,什么泥鳅河鱼虾蛄子啊……随便跑跑这周围找找销路……”
“……”
“昨天啊……我恰好听老塔说起,你们今天准备一块下山去查那个公鸡郎还有那个小庄村的事,这事啊我平时恰好也听周围人说了不少,正好今天有空……就想跟你们一块过来看看,顺便主动提供一些重要的线索……说起来,我和杨花的爸爸其实也认识好多年了呢……倒是小伙子你看着有些眼生啊,你可是从山外边来的?你脸上的这些东西就是因为惹上那公鸡郎对吧?”
凭良心说,这番瞎话扯得还算有头有尾,配上横行介士这老东西一脸热情周到老好人的面相看上去居然还莫名地挺有说服力的。
而晋锁阳听到这话也是一愣,随之才看了眼一旁眯着眼睛没吭声的秦艽,又显得明显有些不善言辞地皱着眉回答道,
“嗯,从山外来的……不过您刚刚说您……其实也听说过公鸡郎和小庄村的事?”
出于对态度和善的陌生人也要礼貌些的角度,尽管内心觉得这样的对话展开有些突兀,可晋锁阳还是在沉默了一下之后,点点头态度认真地回答了。
而当下因为晋锁阳的态度也对他多了丝好感的横行介士闻言连忙转了转青白色的眼珠子,又显得态度不错地就笑着接着往下胡扯道,
“……是啊,我这么多年来时常在山底下走,平时见多了乱七八糟的事自然也会对这种怪事有点印象……早年间啊我其实也在小庄村附近住过一段时间,对这个94年屠村案的事情就印象比较深……”
“……”
“听说当时一村子的人都无声无息地在一夜之间死光了,大伙都说是石暮生杀了村里那么多口人,还放火烧了村子,不然就只有长着翅膀从天上飞下来的神仙才能这么杀完人又消失的无影无踪了……结果弄到最后凶手也没抓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也就逐渐成了冤案一件,如今也没人知道石暮生究竟去哪儿了,然后有一天,这个公鸡郎就忽然回来了,你说这事倒是巧不巧……”
横行介士嘴里念叨着似乎也就是顺嘴一说,毕竟这些零散破碎的信息他之前也早就和自家龙君通过气了。
现在自家龙君既然也在场,以这种方式故意透露给这被人面禽缠身的小子让他自己接下来慢慢琢磨也未尝不可。
而先前便从姓书上得知过他所要找的公鸡郎就是这个石暮生本人,今天乍一听说屠村可能还存在的细节和疑点,晋锁阳不知为何却是忽然想起了早上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个同样和屠村相关的梦。
同样的屠村案,同样的杀人烧村之后消失的无影无踪,要说这之间没一点关系还真的不令人信服。
只是不同的是,94年小庄村幸存下来的是那时候尚还年轻的公鸡郎,而在那之后的子孙鱼屠村中,幸存下来的却是一个完全不知名的小姑娘。
而显然在找到杨姬说的那个下落不明的小女儿之前,自己唯一能找到的关于罗刹海市的线索也必须依靠疑似和他母亲当下结下仇怨的当年公鸡郎。
一时间只觉得眼前无数条线索都指向同一个未知地方的白发青年只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的手指沉默了一下,又在被身旁的秦艽侧过头疑问地思索着看了眼后才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