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笑情夫(2)
唯独一抹似是而非的“假笑”,桀桀猖狂。
第2章 大变活人(一)
N市谭花区警察分局,坐北朝南,门前的停车场歪歪斜斜地停了几辆电瓶车,还有一辆三十六手的帕萨特歪歪斜斜地支撑着整个局里的颜面。
周二上午,既不如周一一大早火烧眉毛,一大堆狗屁倒灶的事儿挨个撞在一处。又不如到了工作日尾巴上,内心充满假期的愉悦。
警员小雷抱着一沓文件走到局长办公室前,还没敲门,就听到一阵地动山摇的敲桌子声,紧接着,门内两个衣着整齐的警员护着头面,像是逃难一样,从办公室挤了出来。
“你们干什么吃的!叫你们查城南那户人家的底细,都半个月了,和我说不知道?”一个老人激动的声音传来。
“人民群众的税金就养了你们这些米虫啊?给我滚!一周内再查不出个子丑寅卯,自己去人事部把帽子摘了卷铺盖走人!”
大老虎三言两语说得正义凛然,全然没注意把自己这个米虫头子也一并骂了进去。
两个警员唯唯诺诺,不敢多话,低着头快步消失在了走廊尽头,其中一个还用同情的眼光看了一眼一脸懵逼的小雷。
现在分局的一把手,姓陈,单名一个寅字,和唐寅同了半边,性子却委实没有半点桃花仙儿的风花雪月,反倒是个一点就炸的窜天猴。他如今年近六十,要不是这糟脾气,以他的功勋,早能在总局有一席之地了,犯不着在这个小池塘里高不成低不就。
陈局长刚发泄完怒火,小雷战战兢兢地敲了敲门。
“进来!”
小雷推门进去,看到陈老虎正拿着一柄折扇扑棱着扇风,陈老局长虽年事已高,但火气不减当年。在谭花区的二十六个春秋里,陈老不顾家里那口子的反对,平日里是凉水喝着,折扇扇着,一年三百六,风雨无阻。一身皮子也就从简,不少小年轻到了冬日里,早已秋衣秋裤加了身,他老人家反倒是精神烁烁,两件警服来回穿,都不见得他换。
“陈局,交通管理大队的人过来反映了,说陈南淮他……”原本就气冲冲的陈寅,刚听到这话,原本直冲斗牛的怒火顿时又被往上浇了一瓢油。
“去去去,别给我提那个混账东西,让老孙看着点,要是不听话就往死里揍,他不敢动手我亲自上,要是再敢给我惹事儿,让他滚去紫鹃社区当协警去!”
说着这位位高权重的陈局长撸了撸袖子,小雷苦笑地想起那个被罚去交警大队做苦力的小青年,陈南淮。
也只有这个刺头能把一贯说一不二的陈老局长气得不轻。也不知道,陈南淮这个好好的警察从哪里染了一身匪气。
不过,在警局里,包括小雷在内,大家都暗中觉得,这陈局长和陈南淮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要不是对两人知根知底,“陈南淮是陈寅私生子”的小道消息恐怕能分分钟传遍整个N市。
“陈老是在为城南那户人家心烦吗?”小雷试探着问。
“最近‘笑面人’又开始在市内活动了,十多年前,我们曾接到线人举报,说在城南那户附近,曾经见过‘笑面人’出入,只是,那家人却说我们搞错了!上来就给咱们吃了个天大的闭门羹!这不是把人当猴儿耍?”
小雷知道陈老三句不离口的“城南那户人家”说的是N市的一道新晋奇观,二十多年前,有一位海外侨胞携巨款回国,当年就在N市城南建了一栋占地百亩的豪宅,背靠大海,是实打实的海景房。
但自从那栋豪宅落成以后,就离奇事端不断。早几年辖区派出所的电话更是日日被打爆,出警去查,又是一无所获。而其中又以“笑面人”之事最为吊诡。这帮人想要做什么,成员有多少,都是一个谜,但却就此成了N市的一块疥藓,困扰着每一任的警察局局长。陈局每每提到这件事,总是骂骂咧咧地说起来,“资本主义亡我之心不死。”
陈老的桌上陈年放着一座假山,据小雷所知,是陈老的一位老伙计平步青云之际,特意送来的,上头正面写着“他山之石”,翻面写着“不动如山”。
不过,显然陈老没有深谙其中三昧,反倒是有些气不过,手下扇风的力道又大了三分,直吹得一旁的小雷都有些冻得发抖。
也难怪陈寅最近一个头两个大,最近N市事情突然激增,其一就是,由N市N大牵头的学术交流大会汇聚了国内外一百多位学者,其中还有部分政要与会,N市警局抽调了大量的人手,没日没夜的安保搞得一把年纪的陈老局长也有点焦头烂额。
其二是近期陈老局长口中的“笑面人”又重新出现在了公众视野之中,虽然干的都是偷鸡摸狗的小事,但数量之多,却也足够让总局的人喝上一壶。
也无怪乎老局长最近血压就像是牛市的股票一片飘红,直冲天际了。
就在这时,小雷看到敞开的大门口多了个人影。
“陈局,N大那边有突发状况。”国字脸的警员面色凝重,他胁下夹了个文件袋。
陈老局长挠了挠已经日渐稀疏的头顶:“建宇,什么事慌慌张张的。”说着,他接过男人手中的文件,从里面取出一沓照片。
“死者,许光跃,N大客座教授,知名学者……”老局长念到这里,忽然闭嘴。他“啪”地一声,把整个文件袋摔在桌上。
“怎么回事!N大的安保不都是你们负责的,怎么会出这么大的纰漏?”
小雷抻了抻脖子,桌上散乱的照片里,有一个看上去年岁不小的老人正仰面躺倒在卧室床边,后脑勺已经被钝器砸了个稀巴烂,红白的液体流了一地。
“陈局,死者是本地人,事发时人在家中并不在会场和下榻的宾馆里,我们……我们也是顾不上啊。”
原本就已经几日没合眼的陈老虎一下子坐倒在了椅子上,他阖上眼,像是一只老虎蹲踞在山头微微打着盹,随时都会暴起伤人。忽然,他叹了口气,一手扇着风,一手点了点在一旁吃瓜看戏的小雷。像是犹豫了许久。
“你,去把李兰舟给我叫来。”
……
几个年轻的警员站在李兰舟身后,看着电脑里的监控啧啧称奇。
“头儿,这个月第几起了?”一个理了平头的青年把手中的文件夹甩在桌上,无不戏谑地说。
李兰舟:“第七回了,半点眉目都没有,这事儿不是你小子负责吗?怎么还来问我了?”
“领导,陈老虎查了二十年都没什么头绪,咱们哪有这能耐。”小平头抱怨。
周围的刑侦队吃瓜群众纷纷点头称是。
“道长,你仙风道骨,能掐会算,不如帮咱们这些凡夫俗子瞧瞧,这些个‘笑面人’到底是图些什么东西?”一个剪了齐耳短发的女孩儿捏了个兰花指,笑嘻嘻地问。
“去,‘笑面人’的事儿我看不出,我倒是觉得小蛮你面泛红光,不日便有桃花之灾,怕是有失身之祸咯。”李兰舟关了视频,好整以暇地说。
“你姑奶奶我高中男朋友就换了两轮了,来什么桃花都来者不拒,倒是队长你怕是现在还是个纯情……”
“你把你今年年底的奖金给我交了。”
“道长,别别别,你可是有道之人!”
李兰舟取下鼻梁上的眼镜擦了擦,余光瞟见的是不远处空落落的座位。有的人呐,从幼儿园穿一条开裆裤,到小学初中才堪堪分道扬镳。
而后一同考入同一所高中,一起进了警校,李兰舟觉得自己和陈南淮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女的,演上一出《我可能不会爱你》都绰绰有余,就是分不出,谁是程又青,谁是李大仁。
李兰舟的桌上常年摆着一个穿着道袍的青蛙摆件,灰绿色的外表已经有些掉漆,这个小东西的来历,刑侦大队办公室里众说纷纭,但真实的来历,只有李兰舟和某个下放交通部门的刺头心知肚明。
而刚才还大大咧咧,一口一个老娘的,是小李兰舟三年的学妹,叫刁蛮。
刁蛮的刁,刁蛮的蛮。
据说,从小到大,刁大小姐就因为这个名儿被吐槽无数,反倒是她自己自得其乐,对这个名字颇为满意。
办公室里吵吵嚷嚷,忽然门外有人喊:“李队,陈局找你去他办公室!”
……
于此同时的N市城南,艳阳高照。
N市地处南方沿海,春天来得也早,初夏的炎热紧紧衔着春末的尾巴踏来,街上已是多了许多短裙薄衫的上班族,乱花迷人眼。
一个装备整齐,从头武装到脚底心的交警正看着周围,他拈了个兰花指,颇为骚包地掀开自己的摩托车头盔,喝了口水。他的双眼倒是不曾停歇,没事就在那些西装革履的成功男士身上反复打量,一边评头论足,大抵说的是什么,缺乏锻炼,气质挺好长得难看云云,一句接一句,像是叨叨个不停的街头泼妇。
忽然,一辆马六一脚刹车颇为臭屁地压在禁停黄线上,一个谈不上优雅的漂移过后,还生涩地扭动了两下它不小的臀部。跨在摩托车上的交警又喝了口水,眼睛微微眯起,他看着挡风玻璃里一个二十来岁的小青年,人长得颇为精瘦,像后山上与母猴儿牵手成功,兴奋异常的浪子猴儿,如今和副驾驶的女孩儿急不可耐地搂抱在了一起。
被一纸调令流放交警大队,又被几番轮贬,如今已经成了个片警的男人,在阴影笼罩的墙根底下,低头看了眼手表,时针分针稳稳地指向下午两点,他摘下头盔,挂在车把手上,静静地看着一场活春宫正上演。
男人挤眉弄眼了半天,不时还发出啧啧的声响,随后,他从腰间拿出本子,快速抄录下了车牌号,走到马六跟前,轻轻敲击了两下玻璃窗,而后将罚单工工整整地贴在了挡风玻璃的左上角。
里头那位动作片男主角一下子就不乐意了,摇开挡风玻璃伸出脑袋来:“同志,我马上就走,你怎么就给贴上了?”
交警抱着双臂,慢条斯理地说:“违章停车,十五分钟,罚款两百,扣六分,是刷卡呢,还是支付宝?”
车主不依不饶地说:“我们马上就走,我人还在这儿呢,你怎么可以乱贴啊。”
交警收起手里的本子,拍拍身上沾着的尘土,摆摆手走向自己那辆爱车,也不管身后那人在车里大喊大叫,引人围观。
“砰!”
交警听到屁股后头传来一声巨响,他在原地站定,回过头,看到那辆马六还停在原地,只是风骚的屁股已经被一辆SUV来了个亲密一吻,保险杠和两盏大灯像是易碎的瓷器一样,破了个干干净净,一股脑儿地瘪了进去。
小片警这也有些愣神,他看着那辆始作俑者上走下来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他穿戴整齐,脸上挂着公式化的微笑,他推开门站在道旁,巡视了一眼众人,像是锁定了什么一样,挑衅似的望着正有几分发愣的小片警,见他没有反应,反倒是大摇大摆地往路边的大厦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