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分(82)
簕不安又做噩梦了。
他梦见自己还是在迷宫里找不到出口,然后胸口传来很沉重的窒息感,像有一块巨石压在上面,他用力推了一下,巨石纹丝不动,面前忽然出现血盆大口,将他一整个吞噬。
四面八方像是布满阴冷潮湿的触手,卷着他缩紧,骨头都快被捏碎了,他发出绝望的呜咽,怪物也绝望地发出呜咽,然后,他被卷进了滚烫的怀抱。
簕崈无休止地亲吻爱人的眉眼,掠夺他的呼吸,无所忌惮地摆弄他的身体,然后占有。
恶龙竭尽所能地捍卫自己的领地,穷凶极恶地把玩他最珍爱的那一枚,生怕被人偷走,恨不得吞进肚子里。
宝石本人的意识已经清醒了,苦于安定片的药效,身体未能醒来,满脸抗拒,嘴里也呢喃着拒绝,反而被迫摆成蜷缩的可怜姿势,被整个包在怪物怀里。
梦里的逃亡也失败了,迷宫消失,他掉进漆黑不见光的海底深渊,几度窒息。
“不管你是谁,都会爱我的,对吗?”
簕不安听到有人问自己。没有回答,就一遍又一遍重复:“会吗?会不会?”
他摇头,表示拒绝,梦里的他清楚记得自己早就丧失爱的能力,他这样一个出身于畸形之家的可怜虫,对谁提起那个字都觉得自卑,他最好的结局就是故作潇洒地独自度过一生,最多只需要一个能听自己牢骚与难过的至亲。
然后下巴就被擒住,摇头的动作被制止,怪物的触手密不透风地捂住他的嘴,自顾自回答:“会的。”
簕不安醒来发现自己浑身不对劲,好像洗过澡还换了衣服,浑身上下到处都是青紫和牙印。
记得前一晚自己睡得很早,簕崈怕自己睡不好,给自己吃了安眠药。
所以昨晚噩梦那么难捱,是因为簕崈趁自己睡着做这种事?
心里发闷,他拖着沉重的身体进洗手间,发现簕崈也在。
没有换出门的衣服,只是洗漱过,然后刮了胡子。
“醒了?”
簕崈放下毛巾,毫无异常地跟簕不安打招呼,但是簕不安觉得簕崈的平静不对劲。
簕不安问:“你今天不上班吗?”
就算不去公司也应该在书房,他昨晚还听簕崈说之后要出门度假的话最近会忙一点。
“先不去了。”簕崈对他招手:“过来,帮你弄头发。”
说着去柜子里找理发用的东西。
一大清早剪头发,有点奇怪,但是簕不安很配合地坐下,但是,摆好工具的人在镜子前左右扳动他的脸,观察片刻后忽然用力揉着他的嘴唇,紧接着手掌往下,伸进了衣服里。
本来就因为昏睡的时候发生的事心情有微妙不爽的人立刻蹙眉制止:“我不想,昨晚你唔……”
嘴被另一只手捂住了,簕崈抱着他压在镜子上,不容拒绝地开始。
簕不安想知道簕崈究竟怎么了,一直试图中止问清楚,但是总被打断。
簕崈一夜之间像变了一个人,对他的意见和情绪通通漠视,只是一味要求他听话。
——簕不安总觉得他要的不只是‘听话’。
簕崈会忽然停下来,用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眼神打量他的脸,指腹轻触眉骨,然后一点点丈量那张脸的肌肉骨骼走向,眼神忽然变得更冷,又乍然回暖,吻着他的肩膀欲言又止。
像是解脱,也像绝望。
簕不安心里生出恐慌,同时不解簕崈眼里那种复杂的情绪究竟从何而来。
直到一个多小时后,他们才重新洗了澡,从浴室出来。
簕不安双脚全程没有着地,被放在床边坐下。
头发没剪成,湿漉漉贴在脸上,簕崈找来吹风机给他吹头,手指刚穿进发丝,忽然放下吹风机,推着他趴倒在床边——又开始了。
觉得自己这辈子不应该这么短暂的簕不安极力阻止,簕崈还是那样,将他的双手反折捆起来,然后捂着他的嘴说:“不要拒绝。”
簕不安十分茫然,不解簕崈怎么忽然变得这么……没有安全感?
佣人们在楼下轻手轻脚地进出,没有人上来关心都已经日上三竿了,两位主人怎么还没有出现。
在不清楚遭受多久非人般的‘虐待’之后,簕不安失禁了。
被像专属的私密物品一样对待,之前也有过,甚至多的时候是他自己要求,但是今天太过了,他完全感觉不到自己身为人的尊严,他把自己滚进被子里不肯出来,簕崈对他招手,他求簕崈放过自己。
“真的,真的不行了,哥,你清醒一点行不行!”
——他终于发现簕崈精神状态不对了。
簕崈正在遭受来自四面八方的心魔攻击,那些长着簕不安的脸的幻觉忽然都改了口风,哀求他放过自己,长着母亲一样面孔的幻觉则很失望地看着自己。
母亲叮嘱过,让自己不要钻牛角尖,让自己多关心簕不安,让他们互相扶持。
长着自己一样面孔的幻觉则嘲讽恼怒不一,有的奚落他为时已晚,有的劝他事已至此,回头也没什么用。
簕崈躺下去,抱住自己的毛毛虫,眼角还挂着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你怎么从来没说过喜欢我?”
好像,自己发现这个秘密的时机不太对,如果早一点,他们就不会走到今天?
也不对,即便早就发现这个秘密也没什么用,想要得到这个人,还是只有一条路。
簕不安在晕厥边缘看到簕崈蝶翼般睫毛上挂着的那一滴液体,他有点难受,但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簕崈。
直觉簕崈做了很烂的事,但他还没找到头绪,直觉自己应该大发雷霆,和以前一样跟他翻脸大吵一架,但他又为簕崈的眼泪而难过。
——簕崈居然有想要而没有得到的东西。
可是,仅仅是一句告白吗?
很简单的几个字,以他们目前的身份,无论是出于真心还是出于同情都不难说出口,但是簕不安感觉自己的嗓子眼儿灌了铅,心里有种感觉:他宁愿再给簕崈上一天一夜都说不出这句话。
但是不应该,他们不是两情相悦很多年了吗?
“我以前,没说过吗?”簕不安声音哑哑地问。
簕崈愈发难受地闭紧双眼,将宝石抱得更紧。
簕不安心有所感:“簕崈,你有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情?”
“什么叫对不起?”簕崈问。
簕不安也在思考:情人间,什么事情叫做对不起?
他说:“出轨,变心,不爱了。”
簕崈嘴角扯开一抹嘲弄的笑:“不会出轨,不会变心,不会不爱。”
簕不安想不到其他了。
簕崈反问:“你有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
“你不清楚吗?”簕不安叹着气,仿佛很平静,但是每个字都是对生活的不满:“我的生活里只有你,连小音也不能经常见,我记不起来的事情,你知道的比我多。”
虽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但他完全明白生活里这些不合理。
他们的爱里扎根在欺骗的泥土中,结出的果实中找不出一点真实。
簕崈感到绝望,但是迷途无返。
再一次,眼角有水滴滑落,他的人生少有这样脆弱的片刻,自选择这条狭路的那天开始,他以为自己不会后悔,但是时至今日,却还是忍不住泪流,也不全是因为后悔,而是难过他永远也无法获得的真心。
曾经有过这人赤诚如宝石的真心,但那不是他最希望获得的宝石,所以将其与恶神交换,渴求另一枚更加闪耀的,拿到手里之后才发现另一枚并不如远看那样闪耀,而换出去的那枚已经成了消失的孤品。
簕崈也被困在了谎言里,他抵着弟弟的额头,竭力维持平静,但是声线忍不住发抖:“所以你真的不想说吗?”
自己也没有出轨,没有变心,怎么会忽然不爱呢?
簕不安又开始焦虑,在被子里抓挠自己伤痕累累的手腕,因为大脑中乱七八糟的困惑而头痛。
因为没有爱过。
簕崈在他的焦虑里沉默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