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分(63)
簕崈那张脸不需要怎么找角度就能惊为天人,何况左右都是满脸褶子的黄毛老头。
小报对簕崈的称呼从‘准继承人’变成‘新一任掌权人’,江慎指着那张脸:“这就是你那个人渣哥哥?”
簕不安有个嘴上说着老死不相往来的哥哥,但是江慎偶然留宿酒馆一次,就有不小的概率听簕不安要么单方面吐槽、要么喝高了气不过三更半夜打电话去骚扰人家,说一些骂人的胡话。
这次倒没骂人,簕不安嗤笑一声:“不认识。”
“我也觉得不太像。”对比过两人样貌后,江慎得出结论——简直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所以荻城首富是他爹这句果然是吹牛。
然而簕不安又不干了,怒拍桌子:“不是,你什么意思?自己不痛快就要找别人不痛快是吧?”
江慎那个消失三年的克星继兄回来了,叱咤风云但酒精过敏的小江爷因为那个人又是酗酒,再然后成了东躲西藏的过街老鼠,一脑门子官司,且愁着呢。
“……”互踩尾巴没什么好处,说起自己的不痛快,江慎顿时没心情,咬了咬牙,又懒得跟酒鬼计较,悻悻离开。
酒馆提前打烊,簕不安关上门,打开酒柜又拿了瓶酒,胡乱抓的,开瓶直饮,酒液滑进胃里的时候,已经麻木的口腔和食道中缓慢窜起一股灼烫。
眯着迷蒙的醉眼,簕不安看到自己抓在手里的是一瓶高烈的伏特加,生命之水。
还记得当初暂居晏城是为了照顾程蓝崧,后来程蓝崧被簕崈送走了,自己荻城呆不下去,山山海海看累了,要歇歇,所以又回来了。
但是现在,晏城也开始无聊了,对他这样的人来说,寂寞是酷刑。
他拿起柜台桌面的座机,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很用力地按,仿佛要透过按键把手指戳在对方脑门。
嘟——嘟——
忙音之后——
“喂”簕崈标志性的冷淡声线。
“恭喜啊,哥。”簕不安哑着嗓子。
簕崈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电话,再回头看了看自己空无一物的沙发——几分钟前,那里有一个四仰八叉的少年幻觉。
现在消失了。
可是,午夜响起的铃声,是幻觉吗?
记得很久以前,晚安电话就终止了。
簕崈心怀警惕,保持沉默。
簕不安找了只杯子出来,一块一块地加冰块在玻璃杯里,然后依次加入烈酒、番茄汁和柠檬汁。
火焰在杯中升腾,簕不安伸出手指在边缘试探,有灼烫的感觉才收回手:
“高兴吗?簕崈,大仇得报的感觉。”
通过电波传来的声音因失真而不太清晰,显得越发不像真人。
“什么酒?”簕崈问。
簕不安端起酒杯,迎着灯光欣赏腥红的酒色,答:“血腥玛丽。”
“敬你”簕不安低笑:“哥,今天是好日子。”
“我现在能见程蓝崧了吗?”
簕崈确定了,电话是真的。
他说:“会的。”
会的,但不是现在。
心绪毫无起伏,好像幻觉还是真实在这一秒是无所谓的。
“什么时候啊?”簕不安穷追不舍:“我们都好久没见面了,我太想他了。”
“很着急的话……”簕崈心想,很着急的话,就告诉簕不安程蓝崧的下落好了。
但是这话被打断了,簕不安含糊纠正道:“对不起,我说错了,我是说,我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我有点想你,哥。”
第54章 不对我做点什么吗?
“……”有那么一瞬间,簕崈脑子是空白的,语言功能也暂时缺失。
他听到簕不安失真的声音幻觉似的传入脑海:“有时候觉得遗憾,以前多好啊?以前那时候,你面上冷冰冰,其实心里也开心的吧?至少一点点?”
“……咱们再也回不去了吧?”
簕崈想要给出点不一样的答案,他觉得有,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肯定不是简单一句能回去。
簕不安伏在桌面又哭又笑,时而惋惜他们一去不复返的友谊,时而代替簕崈思念母亲。
有时候觉得挺好笑的,思来想去,这一家人没几个得到各自想要的东西,有野心的养出废材,追名逐利的生出庸才,宽厚温柔的生出最冷酷的。
此前的许多年他认识了很多萍水相逢朋友,他在外面和那些也许一辈子就见一次的人高谈阔论,畅谈美丽的自然和波澜壮阔的人生,或者偶尔的失意,称呼每个遇到的男女为知己或者红颜,就像武侠小说里仗剑走天涯的潇洒侠客、一片真正的浮萍那样。
但并不是,他的根扎在荻城阴冷的泥土中,他有很多泥泞潮湿的事情不能讲给那些知己和红颜,萍水相逢的朋友越多,袒露在天幕下的树冠越朝阳,脚下的泥土就越潮湿。
他没有办法一直都甘于孤独,但是那个听自己说了快二十年牢骚的人越来越远了。
这一年的端午,临近簕世成六十大寿,他召集自己散落各地的私生子们回家给自己祝寿。他逐渐接受自己失去公司掌控权的事实,但在家族内部尚有一些权威,便想方设法地行使这些权威。
汪裴又开始催促簕不安回家:“你爹现在可大方了,你回来,说几句好听话还不容易吗!”
“没感觉缺钱啊!”簕不安拒绝着:“我怕我回去,吉祥话没说几句,再给我爹气瘫了。”
汪裴气得直骂娘,又骂簕小音不争气,到现在不会说话,簕不安哎了一声:“打住!再骂下去全招呼自己身上了——我再看吧,又不是奔丧,怎么还非去不可了?”
簕不安晚上又趁着醉意骚扰簕崈:“咱爹过寿,你送什么啊?”
簕崈总是沉默地过分,簕不安经常觉得自己是个唱独角戏的小丑,但又忍不住喝多了之后犯欠的手指。
簕不安:“想来想去,还是不回去了,我怕我忍不住当场骂出来。”
但是簕不安最终还是回去了,因为簕世成突然病危,有家报社甚至不小心将提前准备好的悼词发出来了,新闻铺天盖地十分逼真。
但是很可惜,抢救回来了。
坐在荻城市中心法餐厅的老位置,簕不安戳着沙拉撒气:“我那老不死爹也太能活了,害我白跑一趟。”
苏可在控制体重,沙拉也没怎么吃,只端着一杯无糖果蔬汁,咬着吸管听自己前前男友吐槽。
她有点好奇:“所以你见到程蓝崧了吗?”
簕不安摇摇头,唉声叹气:“别说了,我们家太子爷一朝登基,高不可攀了,别说见他本人,我想见他助理都预约不到。”
李由耳濡目染,终于也变成了不苟言笑的机器人——
簕不安问他有没有时间见个面,一起吃个饭,李由说:“抱歉三少,最近工作很忙。”
问他能不能透露一下程蓝崧的下落,李由说:“抱歉三少,暂时不方便。”
问他什么时候方便,李由说:“抱歉三少,暂时不知道。”
簕不安气笑了:“那你们簕董事长什么时候能有时间吗?我登门拜访。”
李由:“抱歉三少……”
不等他抱完歉,簕不安气得摔了手机。
他感觉自己在跟QQ的自动回复交流。
用膝盖想也知道,肯定不是真的忙到预约不到,就是不见自己而已。
簕不安正跟苏可吐槽自己高不可攀的哥哥,然后,如高二那年的情景重现:
苏可指了指某个方向:“但是,我好像看到你家高不可攀的太子爷了。”
“呸!什么我……”嘴上还在骂,下意识顺着苏可指的方向看过去,骂声戛然而止,果然是簕崈。
还有他貌合神离的准未婚妻。
簕不安不太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当年在这里远眺唐榆,以貌取人,以为唐榆是唐栀一样温婉良善的性格,但是唐榆现在剃了个寸头去当战地记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