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分(12)
簕世成和唐栀貌合神离的事大家心照不宣,簕世成和唐栀的婚姻是单纯的利益交换有眼睛就能看明白,唐栀家世不差,依然沦为豪门联姻的牺牲品,连离婚的自由都没有。
所有人都不觉得有问题,甚至在私下里很轻蔑地评价唐栀惺惺作态,所有人都很残忍,做钉住唐栀的钉珠,把漂亮绚烂的蝴蝶固定在玻璃橱窗中,连簕崈也不例外。
发现自己同情唐栀的时候,簕不安知道了自己跟荻园其他人的又一点不同。
他觉得自己才是对的,其他人都是神经病,包括陪了唐栀几天就让她放弃离婚念头的簕崈。
因此,他有长达半年都没跟簕崈打电话,簕崈当然也没有主动联系别人的习惯,等年底见面的时候,他们坐在长桌首位遥遥相对,簕不安举着杯子隔空跟他碰杯若无其事。
簕崈当没看见移开目光,簕不安也早不是当年被忽视就伤心的小孩子,自娱自乐喝完高脚杯里的甜酒,闭着眼睛砸了咂嘴。
当天,簕崈休息得很晚,山下的烟花放完了,没有人翻墙溜来找自己。
除夕簕世成不在,初一才回家,因此,初一的早上,荻园又聚餐一次,簕不安早就能顺溜地给簕世成拜年了,收完红包颠了颠,又转身,扬起一个玩世不恭的笑,对簕世成身边的簕崈说:“大哥也过年好!”
——今年簕崈也给弟弟妹妹们准备了红包。
接过簕崈的红包,簕不安眯着眼笑了笑,冲簕崈眨了眨眼。
不知道怎么回事,沉闷一夜的心情一下轻快起来,果然,聚餐结束,簕不安乘乱溜到了簕崈身边,神秘兮兮握着拳头:“新年礼物。”
簕崈伸手去接,簕不安放了一个东西在簕崈手心,一团软软毛茸茸的东西。
“这是……”簕崈迟疑,“蚕茧?”
簕不安眯着眼睛笑着:“是啊。”
——困死在茧中的可怜虫。
簕崈觉得簕不安笑得不对劲,没品出那是什么,送出蚕茧,簕不安伸了个懒腰:“好吵啊。”
簕崈回头,堂叔们围在父亲身边,女人们叽叽喳喳围在一起,觥筹交错,果然很吵。
簕不安又撞了他一下,打了个哈欠:“新年快乐啊,回去睡觉了。”
然后跟一个面熟的堂弟勾肩搭背走了。
他不在的这几年,簕不安比小时候人缘好了很多。
又过了两年,簕不安到了上初中的年龄。
他拒绝了继续在荻园听家教,要求去外面上学。
除簕崈以外的孩子们的教育问题有一个管家统一负责,私生子们的妈妈负责提要求,管家负责按要求找家教,簕不安在荻园一向没有存在感,最开始的启蒙先生是唐栀交代的,后来的家教是管家顺手帮他请的。
请人来不需要特别申请,送出去恐怕不能擅自做主,首先找学校就很麻烦,找什么档次的得斟酌,不能太好也不能太差,还有接送问题和安全问题,虽然说是存在感不强的私生子,但万一给人绑架了或者出点什么事也不好听,还得追责。
不过,下面的人考虑得多,簕世成日理万机,压根不在乎这个不亲人的儿子,听说簕不安想折腾,想也不想就同意了:“随便他,你看着办吧。”
打工最怕听到这句话,管家忧心忡忡,害怕簕不安野心太大选一个档次太高的国际学校让自己难办。
但是,出人意料,簕不安选了离荻园不远的普通公立初中,食堂午餐一块五,学杂费只收八十块。
“不用找人接送,我刚淘到一辆宝马,可拉风了。”簕不安翘着二郎腿坐在台阶上不可一世,管家一听这还了得?立刻很严肃地制止簕不安违法乱纪:“三少,你还没有驾驶证,不能开车!”
“要驾驶证吗?”簕不安仰着下巴把自己的爱车指给管家,管家回头,看到正倚在墙上晾油漆的荧光绿山地车,顿时沉默。
“不行。”管家还是拒绝:“要找人保护你的安全。”
“别了吧。”簕不安挠着发痒的眼皮拒绝:“人家都是普通工农阶级,我出门带几个保镖,也太脱离群众了。”
管家心说,原来你知道,然后微笑着说出谴责的话:“其实最好还是请家教。”
“也没人知道我是谁……我算个什么东西啊?也没人知道我。”簕不安笑嘻嘻撞了管家一下。
管家:“……可是……”
“哎呀别可是了!何叔你就不操心了,到时候我就说我妈在荻园当保姆,是不是一下子就融入大众了?”
管家觉得,簕不安还不如选了国际学校。
他想再汇报一下这个特殊情况,但是,簕世成出差了,长时间不见人,唐栀又生病了,他还没汇报,簕不安已经自己办好了入学,开始骑着他拉风的宝马早出晚归了。
——簕不安被阿花骗了好几年,他根本就可以随便出入荻园,阿花就是怕麻烦才会推三阻四。
后来发现的时候,阿花就管不住了,簕不安隔三岔五溜出去玩,认识了一堆狐朋狗友,荻城大街小巷也很快就被他摸透了。
唐栀病得很突然,她身体本来就不好,耗了这么多年,底子越来越差,这次病倒一下子就起不来了,躺在床上,整个人都很苍白,像是要枯萎。
簕崈又回来了。
看到簕崈,唐栀伸了一下手,簕崈走到床前半蹲下去,衣服被厚实的地毯摩擦出细微的声响,然后,母亲微凉的手落在脸上,很轻,像一只蝴蝶,还没停留就离开。
唐栀没什么力气,只碰了一下,手就掉下去了。
簕崈问:“您怎么忽然病成这样了?”
“没什么,只是吹了点风,小感冒。”唐栀轻声地说,但是看上去很疲惫。
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对谁诉过苦,她不习惯把痛苦的事讲出来,因为很早的时候,世上最疼爱她的两个男人都对她的痛苦视若无睹,劝她忍耐。面对儿子的时候,她更不喜欢提这些不好的事,簕崈的生活已经足够压抑了。
簕崈看了半晌,忽然说:“您还要离婚吗?”
“这些事和你没有关系,小崈……”唐栀的话还没说完,被簕崈打断。他说:“我支持您的决定。”
上次簕崈回家,唐栀见了儿子一面就不再提离婚的事。
这桩婚姻不仅仅是两个人的结合,更是两个家族紧密合作的桥梁,因此,不仅仅她的父亲哥哥不会同意,两家联姻关联到的所有人都会极力阻挠,簕世成也不会同意。
簕崈还没出生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外遇,她那时候还没从未婚时众星捧月的美好中走进现实,很果断地提出离婚,当时簕世成就提出她也可以外遇,等生下这个孩子,他们可以各玩各的,开放式婚姻。
唐栀怔然:“什么?”
因为咳嗽,她苍白的脸上浮起突兀而不健康的潮红,在簕崈说完那句话之后,眼眶也红了,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支离破碎。
簕崈神情平静说:“我有点希望你能和他离婚,我希望你能快乐,还有健康。”
簕崈总表现得像个成熟的大人,但他还是个少年,还有点青涩,还不是铁石心肠,还有很在乎的人。
“这很难。”唐栀几乎发不出声音,也许有生病的原因,但更多的是那一瞬间的哽咽,因为察觉儿子并没有丧失爱人的能力。
“可以争取。”簕崈说:“谈判失败的原因大都可以归咎于没有把握到对方的命脉,而对方却知道您的弱点。”
正是因为更加在意亲情、孩子、还有已经拥有的品格,所以才被困在这里,道德低下的人反而是没有弱点的。
作为唐栀的弱点之一,簕崈说:“从利益角度讲,您离婚对我没有一点好处,看到您因为牵挂我而被牵制,我应该感到高兴。”
“但您目前是我利益考虑之外的人。”
簕崈什么时候出去的也不知道,等她回过神,卧室里站着的人是唐肃。
他们兄妹很多年没有好好说过话了,唐栀有点累,不大想出声,唐肃主动开口:“见了孩子,心情会好一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