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分(66)
簕不安依然难以置信,虽然他总骂簕崈神经病,但并没有真的觉得簕崈会得精神病。
簕不安追问:“所以是什么病?”
簕衡摇摇头:“也尊重一下人家的职业操守,反正你别跟之前一样,傻愣愣冲上去找死。”
——迄今为止,除了极少数知情人,所有人都认为他们不对付,簕不安几次三番挑衅是因为不甘心簕崈当年横刀夺爱。
簕不安没有解释,从簕衡的画廊离开之后直接杀到簕崈公司。
想见簕崈一面还挺难的,前台问他要预约,听说没有预约就拒绝了。
簕不安让他打电话给李由,前台很为难,簕不安越过柜面拿起听筒:“他办公室号码多少?我来说。”
前台慌忙拒绝,但是簕不安探头进来看到了总助办公室的号码,很快速地拨了出去,还抽空安慰前台小姐:“你就说被我挟持了。”
李由接起电话:“喂你好……”
“李助好,我是簕不安。”打断李由的礼貌,簕不安开门见山:“现在有十万火急的事情立刻马上就要见你们老板!”
簕不安,是太过久远的三个字,在簕崈身边工作,这三个字大约等于禁忌。
脑补了一些厕所文学,李由回过神,确认了一下来电的是前台。
也就是说,簕不安现在就在楼下。
常伴君侧,李由最明白老板逆鳞在哪,眼看着老板一天天越来越冷面无情,又是即将订婚马上结婚很快就能步入人生正轨的节骨眼,原则上来说,应该礼貌拒绝,悄无声息地将簕不安打发走,至少几个月来老板表现出的态度是这样的。
但是直觉说,还是不要轻易擅作主张。
找二助翻出一份勉强需要老板过目的文件,李由小心翼翼敲响簕崈办公室的门。
簕崈总觉得心神不宁。
已经不知道多久没睡个好觉了,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无论睁眼闭眼,眼睛里耳朵里脑子里全是嗡嗡的簕不安。
他有时候都分不清楚那些交织在耳朵里的话是自己臆想的还是簕不安真的说过的,譬如此刻:
窗边那个簕不安指着对面的商场说某家牛杂必须得给牛办一场法事超度,否则对不起把牛做得那么难吃。
沙发上那个坐没坐相,歪七扭八仰瘫在沙发上打游戏,嘴里嘟囔着学校的家长里短。
身边这个最过分,靠坐在桌面上朝自己眨眼:“哥,你都好久不理我了,别看这些了,看看我。”
簕崈装作看不到热热闹闹一屋子簕不安,镇定翻阅文件,李由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三少在楼下……”
看文件的动作一顿,屋子里嘈杂的‘簕不安’们都安静下来了。
停顿几秒——
“……谁?”
李由小心观察老板的表情,依然很小声:“三少。”
簕不安在楼下等了大概有十分钟,他耐心一直都不太好,好几次都想略过那几个保安自己上去,但是他们好像很防备自己,各个手里提着警棍,簕不安不确定自己能不能一打四。
终于,李由下来了。
电梯上升很快,李由找了点话打消尴尬:“三少最近怎么样?小音小姐还好吗?”
簕不安盯着飞速变换的数字,答:“挺好,都活着。”
“哈……”李由尴尬笑笑:“三少自己回来的?”
“不是,结婚了。”簕不安说。
李由:“啊?”
不等他惊讶完,电梯叮了一声,到了。
簕不安率先出门,李由跟上去,除了难以置信以外还有点惊恐:“真的假的啊三少?这么突然吗?”
簕不安不以为然:“怎么了?只许你老板突然结婚?”
那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李由讪笑:“不是,三少开玩笑的吧?”
办公室门虚掩着,簕不安要进去了,李由哎了一声,抓住簕不安,小声确认:“您不是来打架的吧?”
簕不安倒想,但是这么多年,他只跟簕崈动过一次手。
办公室里寂静无声,李由更小声,为了自己和同事们的切身安全叮嘱簕不安:“三少说话小心点,别跟大少吵……”
对此逆耳忠言,簕不安嗤之以鼻,抽出自己的胳膊,装模作样敲了敲门,大摇大摆进门,姿态嚣张地坐到了簕崈的书桌上。
——挤开了本来坐在那里喊哥哥的‘簕不安’。
那个幻觉很像活人地切了一声,然后撇着嘴幽幽告状:“他欺负我,你看到了吗?”
簕崈淡淡瞥他一眼,而后将目光放在环胸睥睨自己的人身上。
又换造型了,之前能扎起来的头发短了一半,做了个三七分的微卷,上身很洋气的字母碎花半袖衬衫,下身一条水洗蓝的牛仔裤。
“怎么回来了?”簕崈很平淡地问,就像没有发生之前那些不愉快一样。
簕不安冷笑一声:“听说你要结婚了,回来随份子。”
“订婚。”簕崈纠正道。
“然后结婚。”簕不安补充。
身边那个‘簕不安’被正主挤开,哼了一声,然后凑在簕崈耳边喋喋不休地给簕不安上眼药,不屑的语气比簕不安还簕不安:“你看看他,阴阳怪气什么?”
簕崈充耳不闻,只是有点头疼,今天之后的幻觉又要多一个了。
不过……算了,反正十个簕不安和十一个簕不安同时出现在房间里的效果是一样的。
很久没见,抛开不愉快,簕崈问:“吃过饭了吗?”
簕崈会一直记得汪裴回来的时候,簕不安裹在被子里情绪崩溃地嚎啕,上气不接下气地讲他小时候遭遇的那些虐待。对簕不安来说吃好喝好很重要,也是投其所好,见面给他好吃的大概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终于,簕不安也卸下尖锐,用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表情看着簕崈,良久,叹了一声气。
“哥。”他愿意放下成见,最后好好跟簕崈掏一掏心窝。
簕崈有点犹豫,平静下来的簕不安的声音混入办公室里其他的‘簕不安’一起,让他有点迷惑,甚至觉得眼前这个也是幻觉。
他勉强平定认知,蹙眉看着簕不安。
簕不安问:“你非要结这个婚吗?”
“我是说,你都坐拥江山了,有这么多还不够,必须要联姻?搭上你们两个人……也可能是三个人的一辈子吗?”
是,并不是非联姻不可,唐肃现在已经不会很坚决地要他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
只是谁都无所谓而已。
“……名声真这么重要吗?”沉默间,愤怒和费解难以抑制:“一定要有看上去完美无瑕实际上烂透了的一辈子吗!”
他愤怒,失望,认为自己是为了粉饰出完美和成功的人生才践踏他人的真心和人格,就像簕世成那样。
“你能不能说句话?”簕不安大声拍桌子:“簕崈!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自己!你想想唐阿姨!她想看你做这种事吗?”
身边那个‘簕不安’啧啧摇头,为簕崈抱不平:“你才不是那种人,他怎么能这么想你?”
“不是你想的那样。”簕崈说。
“不是我想的那样!就取消婚礼,然后去找你喜欢的人,不管他是男的还是女的,有点担当行吗?”簕不安愤怒抢白道。
“他让你告白诶!”最吵的那个‘簕不安’用并不真实存在的手指戳了戳簕崈的胳膊,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怂恿:“告诉他!吓死他!”
但是簕崈这么一点理智还是有的,他移开定在簕不安脸上的目光:“不要回来,不要插手我的事。”
没撺掇成,幻觉有点扫兴地哎了一声。
簕不安咬牙切齿,太阳穴暴起青筋:“簕崈,你真的无可救药了吗?”
“离我远一点。”簕崈只是再一次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