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牵引(33)
哪怕心中藏着不安,也被另一种无法言说的期待完完整整的盖过了。
晨起和顾言一起吃早饭,坐同一辆车赶往不同的社交场合,看着顾言在各色的人群中闪闪发光。
这对庄念而言,简直就像一场盛大的恩赐。
相处的时间里,他们之间默契的不去触及私人感情,对彼此只字不提。
几天下来,庄念发现顾言真的很拼,是那种几乎不眠不休的状态。
他隐约能感觉到顾言的压力,大概也猜得到是因为顾穆琛的病,他是想要尽快做到完全掌控顾氏集团。
不过就算顾言的行程再怎么赶,还是每天都会和父母通一遍电话。
说的大多是吃了什么,睡得好不好,每天几乎有百分之八十的对话是重复进行的,但他们好像不觉得腻,也不会烦。
关于病情和工作上遇到的困难,他们父子两也心照不宣的都不多提。
顾言是个很神奇的人。
他从小到大的离经叛道都表现在‘对外’上,这种嚣张跋扈的混不吝,很难想象他成长的过程中竟然一次都没有和父母发生过口角。
他非常非常爱他们,庄念常常会这样想。
这天他们通话时,顾穆琛带来了一个绝好的消息。
“儿子,爸爸走运了。”顾穆琛语调上扬着说,“之前我们没有约到的那位顶尖脑科专家昨天亲自来看过爸爸,说跟我投缘,要亲自为我治疗呢。”
顾穆琛为人一向乐观,但他的病却并不乐观。
手术风险太大,不手术就只有等死的份,进退两难。
而且像这种成功率极低的手术,一般有些名气的专家是不愿意接手的,很容易一世英名毁于迟暮。
有人愿意主动帮忙,这无疑是让顾穆琛多了一份活下去的希望。
那天顾言笑的像个孩子,抱着庄念不肯松手,把手机里的内容一字一句的复述了一边给他听。
庄念淡淡笑着,难得没有躲开,拍了拍他后背,道了声,“太好了。”
接连忙了三天,顾言终于闲了下来,得空和庄念两个人单独吃了一顿晚餐。
餐厅的氛围很优雅,稍显昏暗的灯光将每个人都映衬的多了几分温柔。
一团温黄不大不小,刚好圈住两个对坐的人,方桌的最左边立着玻璃花瓶,两只红玫瑰错落着依偎在一起。
顾言端起红酒杯轻轻撞在庄念的水杯上,“这几天辛苦了,庄医生。”
第三十七章
这种环境下庄念其实觉得很不自在,但又怕那点不自在只是因为对方是顾言,他不想表现的太敏感。
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柠檬和蜂蜜的酸甜立即融化在口腔里,和他现在的心境倒是出奇的搭配,于是又多喝了几口。
“应该的,我拿了钱的。”
他们的座位靠着落地窗,外面是璀璨的都市夜景,一轮渐盈的月亮悬在头顶。
处处都漂亮,但庄念的目光却始终落在玻璃窗上映着的另一个人的影子上面。
明明那个人现在就在眼前。
顾言轻轻笑了一声,将他面前的牛排切好和庄念对换,轻描淡写的说,“这些年,你过的好吗?”
庄念的脊背微微一僵,垂了眸,“当然。”
从他和顾言重逢开始,他们之间就没有过一次心平气和的对话。
不是冷嘲热讽,就是言语相激。
庄念一直都觉得自己对顾言的心思隐藏的很好,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如果真的放下了,就该对那个从小照顾他的大男孩说一声谢谢或者对不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浑身带刺。
他捏了捏右手边的叉子,眼睛有些发酸,“你呢。”
“还说的过去。”顾言擦了擦嘴,轻笑一声,“刚被你甩了的那一阵子,差点以为自己活不成了。”
庄念原本就轻浅的呼吸凝滞。
他们这些天一直都算默契,顾言突然又去触碰陈年旧痛,让庄念有些措手不及。
如果顾言说些别的,哪怕是还怨他甚至恨他,他都可以一笑带过。
可顾言就这么坦诚的,把伤口摊开来摆在了他的面前。
庄念稳了稳呼吸,笑的有些苍白,半阖着的眼底蒙了层水汽,“对不起。”
“嗯。”顾言说,“真觉得对不起的话,那就补偿我吧。”
庄念眨了眨眼,抬眼看向顾言,“怎么补偿?”
顾言垂着头,手臂小幅度的摆动切下一块牛肉,却没有吃,放下刀叉看了过来,“回答我的问题。”
果然。
庄念咬了咬内唇。
他知道顾言要问的是什么,但他永远给不了他想要的答案,他说出的话,只会把两个人都伤的血肉模糊。
“顾言。”庄念看了一眼窗外,自顾自的说着,“小时候你真的给了我很多,你像小太阳一样将我的生活照的温暖又灿烂。”
他转头看向顾言,眼睛弯了弯,“那是谁都取代不了的时光,所以无论我们后来变成什么样,我都感激那时候的你。”
“我承认,现在看到你受伤我也会难过,你遇到危险我会担心,那是因为...”
“别说了。”顾言打断他,眼睛却没有看着他,只是盯着桌上某个空茫的一点像是微微出神。
那样的神情让人看了莫名其妙的觉得难过。
危险落下的时候扑向他,在半山腰上吻他,是因为医生的身份。
生病了放下男朋友赶来照顾他,做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陪着他,是因为小时候的一段情谊。
他甚至不用开口,庄念就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并且精准的将他们之间的关系撇清。
顾言嗓子里发出沉沉的哼笑,却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改变。
他重新端起酒杯喝尽了里面的酒,对庄念说,“吃饭吧,你太瘦了。”
庄念早就知道,他们之间这种短暂的假性的相安无事终是要结束的。
只是没想到会结束的这么突然。
临市的事情全部处理好之后,他们坐飞机回到了那座充满无解的问题和无望的未来的城市。
庄念本来也没带什么行李,连身上穿的这身衣服都是顾言准备的,‘再见’这件事,实在耗费不了太长时间。
顾言腰上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就算再怎么折腾也不会出什么乱子了。
“我派车送你回去?”顾言和他相对而立,一反常态的用了疑问的语气。
俯视的关系,他狭长的眼睛半阖着,显得意味不明,又因注视的模样太过专注认真,让人看了有些伤心。
“不用,我们接下来不顺路了。”庄念扫了一眼身上的西装,“这套衣服,我想你也应该穿不下,就...”
他的话还没说完,顾言便打断道,“要还。”
庄念心里揪痛,抿唇半响,点了点头说,“好。”
这一语落地,就实在没什么好寒暄的了,庄念说了声再见,转身离开。
顾言立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人群里,每一步都迈的从容又坚定,当真是一点留恋也没有。
飞机落地已经是深夜。
庄念随便在出站口拦了一辆出租车,坐上去报了自家小区的名字就靠在椅背上盯着窗外不再作声了。
半路,他收到了一封国外发来的邮件,正是顾穆琛口里所提到的那个权威脑科专家亲自给他发的。
大概讲述了一下顾穆琛的病情,说手术虽然风险很大,但并非没有成功的案例,并在结尾贴心的附上一句:Rest assured, my friend。
(放心吧,我的朋友。)
庄念回复过邮件,看了一会掠过窗外的路灯,慢慢闭上了眼睛。
出租车很快到达目的地,小区内的光线昏暗,年久失修,很多地砖已经翘起,庄念每次回来都格外小心。
他在单元楼前站定,看着巨大黑暗中楼的浅影和小窗内偶尔亮起的灯盏微微出神。
脚下的地砖这些年都没有换过,他站的位置靠近右边古早的小花坛。
从前这里栽种着许多分不清是花还是树的植物,高高的,天黑透了的时候很能掩人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