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牵引(259)
确实是一把刀,但不锋利,是餐刀。
“藏起来...藏起来。”戴淑惠的意思大概是某次用餐之后偷偷将刀藏起来的。
唐周对顾言还有期望,在死之前大概都没有亏待过戴淑惠。
有餐刀也聊胜于无,庄念用反手握住刀柄割向麻绳。
一氧化碳的浓度持续升高,三伏天门窗紧闭的空间几乎快要让人窒息,既想大口喘息,又要克制着大口喘息的感觉很痛苦。
笼子里,庄均泽早就已经没了动静。
“我们不能放弃。”庄念而上汗涔涔的,头脑越发昏沉,手上的动作始终未停。
他一直在说话,尽量保持清醒,“顾言还等着我们回去,妈妈,他一直在找你。”
第二百九十四章
只要能割断绳子将窗打开,破坏门上的起火装置,他们就还有获救的机会。
哒哒----哒哒哒哒哒----
稠密的雨点砸在窗上,唯一那点依稀的月色也被彻底挡住。
庄念的手在黑暗里剧烈的发着抖,声音也不像刚刚那么稳,“妈,你...你说些什么,好不好,太黑了,我看不到。”
起初戴淑惠还会亲昵的喊他几声儿子,就算他没有手来用湿毛巾挡住口鼻,戴淑惠还是又从笼子里丢出了两块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浸湿的布。
可现在,戴淑惠那边也一点声音都没有了,整个世界都像被海潮吞没,在不断的下沉。
庄念的内心陷入一片绝望当中。
刀锋偏离位置,是第几次割在腕上已经不记得了,掌心早就一片湿滑,合着粘稠的汗,让他越发握不紧手里的刀。
他坚持着不要放弃,他也足够坚强,可他终究只是个普通人,意志力再强大也会觉得害怕。
死亡离他很近,不只是自己的死亡,顾言的母亲...或许还有他的父亲。
几条鲜活的生命就在他的身边逐渐没了气息,他毫无办法,无能为力。
他倏地想起男人离开时说的那句话,他让他记得,这些人的死都与他有关,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他,或许谁都不会死。
手臂一僵,餐刀坠在地上,弹到笼子里面,或许就在庄均泽尸体的旁边。
庄念的双腿发软,再也无法站立,顺着铁笼慢慢滑坐下去。
窗外闷雷和骤雨如此的似曾相识,过去的某一个时刻,他似乎也在某一场无法视物的雨里,如此绝望过。
很奇怪,这种濒临死亡的感觉竟然并不陌生,仿佛在他小的时候就经历过这些。
鲜血在身下点点流失,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身体在一点点的变凉,身体和意识一直在下坠,坠到无人的深渊里去。
他或许在那时就应该死掉...
可偏偏有人救了他。
庄念的精神猛地一震,曲起手指抓在餐刀切开的伤口上,他听到门外有急促的脚步声,很多,很乱。
他想开口提醒不要开门却发不出声音,竭力的用手砸在铁笼上,发出闷闷的几声响动,根本起不到任何提示的作用。
只要门被打开,以现在房间里一氧化碳的浓度来说马上就会发生爆炸。
他们所有人的生命都将在这一刻停止。
门外,杨舒的人冲在最前面,作势就要用暴力方法撬开大门,紧跟着又狐疑道,“没上锁?”
“等等。”杨舒立刻开口制止,踩着高跟鞋稳步上前,“检查仔细点,唐周那边的人都不可信,不会这么轻易就让我们见到人,恐怕有诈。”
正说着,冲在最前的男人趴在门边嗅了嗅,回头说,“煤气。”
不知过了多久,庄念听到些稀稀疏疏的动静,紧跟着,门被小心拉开,有人惊骇道,“真够阴的,这么小个鞭炮差点要了我们所有人的命。”
男人手上拿的是自制的起火装置,门一经打开扯动丝线就会触发开关,极其简单的配置,紧紧是一截电池促使,导电铜丝末端连着没有拇指粗的红色鞭炮,火药在最顶端,用胶带固定。
只要稍一大意,电流就会顺着铜丝将火药点燃。
其实用不着点燃,只要通电,他们这些人就全完了。
纷沓的脚步声刚一踏进屋内,庄念就听到了呕吐的动静,紧接着门窗都被打开,细密的雨滴被风卷进来,落在面颊上,让人在三伏天感受到一丝刺骨的凉意。
“夫人,这几个...”有人问了一句。
“笼子打开,我们只带她走。”杨舒的声音没有感情的响起,切割硬物的动作霎时间让所处的环境变得一片混乱。
吸入过量的一氧化碳会使人昏迷,庄念还有意识,说明杨舒赶来的还算及时,可她却没有要救下所有人的意思。
带走戴淑惠,很显然也并不为了施救。
新鲜的空气里带着雨中潮湿的味道,庄念尽可能多的吸入,撑着起身,恹恹的叫了一声,“阿姨...”
待到向外的脚步停住,庄念徒劳的看过去。
杨舒不会有多少耐心听他说话,这短短一瞬的停顿将会是他唯一可以求救的机会。
或者为戴淑惠求情,或者为自己和庄均泽求一条活路。
这句话该怎么说无疑关系到此刻的生死,他必须谨慎。
庄念喉结轻轻一滚,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足够被对方听到,过了片刻,他说,“顾叔叔...留了话...”
杨舒是个聪明的女人,也并不像模样那么柔弱不堪一击,她很坚强,甚至狠辣。
顾穆琛去世之后她做的每一件事都很决绝,不拖泥带水,不顾念旧情。
对顾言的恨是如此,对他的厌恶亦是如此。
她的心里只有恨,活着的人不配让她顾及,她只在乎顾穆琛,她的恨源自于顾穆琛的离去。
庄念借着绳结的力量,由着双手被勒的更紧,直起身靠坐在铁笼上。
杨舒不会轻易相信他说的话,就像他不相信那两个陌生男人的话一样,因此他继续说,“在顾思念的图画本上。”
“他有给顾思念写评语的习惯,您知道。”庄念偏头咳了两声,“顾叔叔出事那天是在顾思念的房间里接的电话,我没有撒谎。”
杨舒断然不会因为他的此刻有多悲惨多绝望而心软或动摇,因此庄念竭力将故事说的清楚,让杨舒相信他。
一氧化碳无疑对他的身体产生了影响,他的眼睛无关黑暗,应该已经彻底不能视物了。
他不能再留在这里,他和戴淑惠都不能出事,顾言还等他们回去。
“...阿姨,救我,让我和淑惠阿姨离开。”庄念说,“我把顾叔叔的遗言拿给你,他亲手写的,和你有关系。”
他赌顾穆琛的遗言对杨舒和顾言来说同等重要,赌已经不再的人到现在仍然是杨舒的底线。
他没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坦荡的和杨舒讲条件。
他想活下来。
“救我们...”庄念再没有多余的力气去争取什么,没有听到任何回复就晕了过去。
庄念仿佛陷入了冗长的梦境里,梦里设置了充足的关卡,稍不留神就会丢掉性命,他不得不奋力的向前奔跑。
朝着渺茫的希望,朝着厄运的尽头。
可一切仿佛都没有尽头,他也看不到希望。
他跑累了,于是自暴自弃的想,就这样吧,怎么会有人连想要认真活着都这么难。
如果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和顾言在一起,那回到最初可以选择的那一刻,他也许就不做无谓的坚持了。
他不由又想起男人说的那几句话。
他的出生毁了两个光鲜亮丽的人,他出生时就带着原罪,他是别人的污点。
那个男人在他将死的时候,应该不会用身世来欺骗他吧...不过,万一呢...
作恶的人总是不甚在意多做一件坏事。
不过无所谓了,他的心仿佛已经麻木,接近死亡,大概不会为了毫无交集的生身父母而觉得难过了。
即使他们都恨他,并且最终死在了他的面前。
“顾言,有反应了,在哭。”周易将手放在顾言的肩膀上用力捏了捏,仿佛只要他的力气够大,就能让身前的人振作起来。
顾言闻声抬起头,他的动作很慢,露出的下巴上盖着一层青茬,眼底乌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