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Beta他拒绝分化(72)
水滴从发梢滚向鼻梁,顺着地心引力聚集在鼻尖坠成黄豆大小,即将失重落下时,贺止休陡然仰起头,用同样湿漉一片的掌心草草在脸上一抹。
指尖擦过眉间时,他动作陡然一顿,旋即保持姿势拉开一小段距离,在这满室的氤氲雾气中茫然地凝视向指尖。
少年指节修长,掌心宽厚,每一根指腹上方都覆层薄薄的茧——那是幼年练琴与后来常年捧相机硬磨出来的。
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右手中指侧方微微突起一块清晰的骨节。
数分钟前,面对路炀时残留的取下眼镜的冲动尚还残留指尖,非但没有因为那一瞬无法克制的短暂触碰而消减,反而因为发梢柔软而陌生的触感,让心底那股不知何时生出的、难以言描的冲动更加放大无数倍。
仿若心底深处,被强行压抑已久的野兽在那一刹被路炀一个眼神勾住,悄无声息地苏醒,如今终于无法抑制嘶吼着重击闸门,渴望挣脱牢笼奔赴而出。
这样不行。
贺止休沉沉掩住双目,任凭视线落入虚无黑暗中,一个字一个字地对自己说。
你不应该这样。
你不能被控制。
你不能被Alpha的自己控制——
——“他为什么会是个Alpha?”
虚空中,女人的嗓音如一曲遥远挽歌呼啸而来,直至今日仍旧可以清晰忆起话语间难以置信与绝望鸣泣,如一柄沉而重的榔头当空落下:“他怎么会是个Alpha?!”
……
我为什么不能是Alpha?
“父母其中一方作为Alpha时,生下Alpha后代的概率为百分之五十。您和您先生作为AO结合,生下Alpha属于理所当然的——女士您冷静点……”
“可我不需要他是Alpha,Alpha有什么用!?”
圣洁冰冷的白色中,滔天哭声与混乱步伐交织回荡;谁也没注意到一帘之隔的病床上,男孩悄悄睁开了眼。
他安静而空洞地眺望着熟悉的天花板,仿若陷入一场胶质朦胧的梦里,任由思绪沉沦在那一声声惊天动地的嚎啕中。
“我明明是为了、为了……”
为了什么?
贺止休从指缝中暗窥天花板,茫然地想。
为了什么才生下他,生下这个最终不需要的、有什么用的Alpha?
……他又为什么会是Alpha呢?
“——性别代表不了任何东西,无论是Alpha或Beta,”
杂乱无章的思绪中,那日操场下、艳阳天里,路炀冷淡的声音宛如一剂镇定剂,裹挟着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轻而易举地刺入灵魂;
刹那间走马观花的每一幕如暴于天光之下的暗影,烈焰灼烧大地,滔天火光将每一寸幽暗吞噬殆尽,最终凝聚出一道修长而冷淡的身影,沉而重地扎入大脑深处。
一如那天那道将他往前毫无征兆一推的风那般——
“没必要框柱什么。”
咔哒。
淋浴门被拉开,冰冷空气浩荡袭来,氤氲水雾争先恐后逃窜而出,贺止休仿若感觉不到温度,赤脚走到盥洗盆前,任凭发梢水滴不断,就这么抬起头看向镜中。
少年眉眼深邃,五官俊逸,往日总是翘起弧度的唇角此刻朝下轻抿,无端生出一股难以言描的寒意。
他就这么一眨不眨地凝视着镜面,像在一寸寸打量自己,又像是在借此凝神回忆着什么。
片刻后镜中的少年陡然垂下眸,深吸一口气,临至半途又不受控地挑起唇,捂着眼睛闷出一声没音量的笑。
你完了贺止休。
Alpha抬起眼,静静地凝视着自己嘴边无法抑制、任谁看了都会莫名其妙的笑意,他听见那道在心中盘旋已久的声音终于彻底冲破牢笼,无比清晰地响在耳边。
……你真的完蛋了。
第38章 补课
贺止休脑袋挂着毛巾出门时, 季炎还坐在寝桌前抓耳挠腮。
Alpha的同类气息不可避免地扑鼻而来,贺止休几乎是下意识眯起了眼睛,眉眼间极为少见地染着几分浅淡的烦躁。
“喂,”这时季炎突然出声道:“你跟那个路炀……很熟么?”
贺止休准备拉开阳台门的手一顿, 没什么表情地转过头:“干什么?”
季炎拧着眉道:“我就问问, 你们熟不熟?”
“那得取决于你想问什么了,”
贺止休半倚着玻璃门, 湿漉的黑发被尽数捋止脑后, 零落的发尾沾附在脖颈处,虚挂在头顶上的毛巾正好在脸上笼下一层阴影。
近乎一米九的身高让他即便与季炎相隔好些米, 也依然令后者感觉到一股并不舒服的居高临高下的俯视。
Alpha没几个脾气好的,季炎显而易见也不遑多让。
他当即满脸不爽地站起身,仿佛是要借此夺回点什么气势。
“我听说他上次月考, 还是年级第一?”半晌季炎突然风马牛不相及地憋出了这么句。
贺止休顿了顿:“对, 你有问题?”
“没有!”季炎烦躁道:“我就是想问你,他成绩那么好, 真的纯靠自己么?”
贺止休:“……”
这是什么破问题?
他耷拉着眼皮, 没什么情绪地打量着眼前这位并不熟悉的新室友。
片刻后拉下毛巾, 语气是连自己也没注意到的冷淡:“考试不靠自己能考什么,拉条狗在答题卡上一通瞎猜?”
“……”季炎脸色一下就黑了,立刻敏感道:“你他妈嘲讽谁呢?我就是问问,如果路炀成绩那么好, 我能不能找他帮我补个课?”
这下轮到贺止休愣住了。
他匪夷所思道:“你想找路炀补课?”
“……对,”
大概是觉得这行为跟认输没什么区别,季炎气势登时直线下滑, 难得转过头没去看贺止休的表情,只撇着嘴自顾自嘟囔了一会儿, 才烦躁地坐下身,破罐子破摔道:
“我之前缺了一段时间的课,我发现这些知识点我都跟不上了,刚刚好不容易写完,结果拿手机一查……”
一查怎样他还没来得及说,就见贺止休迈步走来停在身边。
少年顶着湿漉漉地头发在桌边站定,低头时,发梢的水珠顺着重力当空落下,眨眼间在卷面洇出一道湿痕来。
“我艹!”季炎连忙把卷子往旁侧一拖,怒气冲冲地瞪着他:“我好不容易写完得题!”
谁知贺止休却道:“不用客气,帮你省了涂改液。”
季炎:“……”
他在一瞬的愣怔后听出贺止休的言外之意,不爽道:“你怎么知道我这题就错了?”
“很难么?”贺止休眉梢一扬。
“……”
季炎看看题目,又看看贺止休,满脸质疑道:“你会做??”
贺止休似乎下意识想说什么,但话到齿关,又陡然一转:“不会。”
季炎:“…………那你说个屁?”
“我不会写不代表我不懂题目,你那明显就是语言逻辑能力都没发展好的错题方式,”
贺止休擦着头发往床上一坐,漫不经心道:“不用找路炀了,他不可能给你补。”
如果说刚刚的季炎是被作业弄得满脸暴躁,那么这会儿,就是被贺止休的话激的浑身上下不爽因子都浮了出来。
“你怎么知道他就不可能答应给我补了?”季炎眯着眼冷冷说:“虽然他在我这里第一印象不好,但我今天听其他人说了,路炀脾气没那么差。”
贺止休眉梢一扬:“你听谁说的?”
“三班其他人,”大概是胜负欲被激起,季炎难得憋出几个人名道:“许棉枫,文艺委员,还有我同桌。”
贺止休不动声色地眯了下眼。
“算了,我现在就去问问,”季炎显而易见是个急性子,自我纠结没两分钟,当场就要起身往大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