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Beta他拒绝分化(210)
路炀也在他身边蹲下。
雨伞罩住他们二人,百合花与他一起望向贺止休。
路炀小心试探地问:“害怕吗?”
“我也不知道,应该有一点。其实我跟他关系挺好的,毕竟他从小到大都住院,我出生之后几乎是他唯一的玩伴,哪怕年龄差了好几岁,但毕竟我还挺聪明的,智商开化的早,三岁就牢背乘法口诀和二十六个字母了,还有一些简单的古诗词,”
贺止休说到这不知想到什么,忽地话音一顿:“这么一想其实我还真的挺伤仲永的?”
“……”
路炀面无表情地一掐他虎口:“回去给你把伤治了,重新痊愈回仲永。”
贺止休不由微愣,继而闷笑两声,接着道:“他最后一面我其实没见到,那天我正好在学校上课,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前一天他状态还挺好。结果一放学,司机就直接把我送去了医院,他当时就躺在床上,脸上盖着白布,跟电视里演的那样,医生掀开被单时我看了一眼,脸很白,眼睛紧闭,仿佛只是睡着了。”
但睡觉与死去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前者会睁开双目,后者就此长眠于世。
毫无血色的面孔与周身接二连三的,或闷哭、或嚎啕,足以宣告一切。
唯独年近十岁的贺止休站在病床前,镇定冷静的仿佛只是行人路过一般。
没有人顾得上在意他情绪上的不对劲,也没有人生的出空余心思疑惑他为什么毫无反应;最终是一位护士见其一动不动紧盯,以为是被吓到了,连忙把人推开。
踏出病房站上走廊时,还格外好心地蹲下身安慰了几句。
时至今日贺止休已经不记得对方说的是什么了,但无非还是哄小孩那套,或睡着了,或去了另一个世界;亦或者浪漫一点,变成了星星。
然后让他别太伤心,往后要把他哥的份一起好好的活下去。
“他们以为我没反应,是因为我被吓到了,而且还吓得不清,所以后面我不去参加葬礼,他们也没有勉强,我非常顺利地躲在家里,直到现在才来,”
贺止休屈指轻轻拨弄了下百合滑板,水滴瞬间洇湿了指腹。
“但其实我并没有觉得很害怕,我不想去也不是无法面对分别,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是因为我发现我还是很羡慕贺琛。”
“我小时候羡慕他能获得我妈所有的倾注,是所有人的聚焦点,而我存在本身就代表了我妈对他的爱;后来羡慕他命不久矣,可以早早合理地离开这个世界,直到他真的离世的时候,我对他的羡慕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
贺止休抹去指尖的湿意,抬眼对上墓碑上的照片:
“医生掀开被单的时候,我忍不住想,要是躺在这里的是我,那就好了。”
如果说贺止休出生的伊始是因为贺琛,那么贺琛的离世,无异于也带走了贺止休灵魂深处,那股对生活与未来充满憧憬与希望的部分。
如同贺母自此失去了精神支柱,一夜苍老般,贺止休的生命继被宣告分化成Alpha后,第二次彻底失去了意义。
他没有爱,也不知道未来该通向何方;
他的生命踏着另一个人的生命而诞生,而现代诞生之初所该承担的责任与意义彻底破灭,贺止休感觉到了彻头彻尾的虚无。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也遍寻不到人生的意义。
更没有人告诉他,活着或许也可以没有意义,因为生命本身就是自由生长。
“其实我原本的成绩还可以,但贺琛走了之后,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一下子对什么东西都没兴趣了。上课无法集中精神,明明早该会的知识点愣是一次次写错题;考试也一下子从年级前三掉到了尾巴。幸好当时没人管我,不然指不定要被怎么男女混打了。”贺止休自我打趣道。
路炀却隐隐觉察到了什么,没搭腔他的苦中作乐,反问:“你们老师没找过么?”
——那自然是找过的。
但被贺琛的离世打击最重的,无疑是贺母,再加上本就常年积郁,几乎葬礼结束,她便彻底一蹶不振,为了避免再度触景生情,踏上了飞往国外的飞机。
回来次数屈指可数,贺止休几乎都忘记了上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
贺父倒是能联络上,但也仅仅能联络上罢了。
在学生面前老师能做的属实有限,数次的尝试过后,当时的班主任彻底无力可施,只得从贺止休身上下功夫。
然而那时的贺止休并非突然的状态下降,而是长期压抑后,骤然爆发遗留下的心理残骸。
他整个人从精神到认知都坠入了前所未有的痛苦与挣扎,他遍寻不到自己应该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贺琛的死亡与贺母失魂落魄的逃离,彻底抽走了他从出生起便被灌输而入的,伊始的“意义”。
茫然之中,他内心深处早早深埋下的“一切破灭归结于我”的种子彻底生根发芽,在无人所知的情况下,以贺止休的灵魂为养料,悄然生长成一颗参天巨树。
他消极地放任自己朝下坠落,对万事漠不关心,对一切点到为止。
直到学校尝试开展每周一次的心理咨询课时,心理老师忽然颇为严肃地将他单独点出。
“——你的抑郁情绪很浓烈,有什么事情一定要说,不要一直憋在心里,否则再这样下去,迟早会演化成抑郁症的。”
心理老师捏着一纸报告神色严肃,坐在对面的少年却仍旧浑然不觉,直到提到要叫家长来面谈时候,贺止休才终于有了细微反应。
“不用了老师,我真的没事,”
贺止休从混沌的大脑中搜刮出半个理由来:“可能因为最近成绩下降,所以压力比较大。等我自己调节就好了,您告诉他们,我只会压力更大,搞不好到时候情绪更重了。”
——这说辞乍然听来其实挑不出什么毛病,因此在短暂的思考后,心理老师终于放弃了叫家长的行为。
但对贺止休的心理检查变成了每周例行一回,仿佛生怕他哪天情绪喷发一不留神从天台上一跃而下。
但出乎意料的是,之后几周内,贺止休的状态又突兀地恢复了正常。
“我那会儿确实每天脑子都很乱,也没那么想继续活着,不过从学校上跳下去这事儿我也确实干不出,”贺止休说到这仿佛还被逗到了般,低声闷笑了下,“而且要是她真的要叫家长,也会变得很麻烦。”
“所以你就在心理咨询上作弊了?”
“对,这东西虽然有标准答案,但它无法检测谁在过程里作弊了,所以我只要表现得积极上进些就行了。”贺止休拖着下巴瞟向路炀,眉眼中蕴着几分得意:“我是不是很聪明?”
“……”
路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顷刻后把伞往下一拽,敞开的伞骨轻轻在Alpha脑袋上敲了敲:“勉强从金毛升级成边牧级别吧。”
“……行吧,好歹也算狗界天才了,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贺止休笑道:“心理咨询结束的时候,那个老师说如果我学习压力真的很重,也可以找点其他不影响到学习、也不会过度沉迷的兴趣爱好发展一下,放松的同时,也能在课余时候转移注意力。”
路炀一顿:“所以你就去拍照了?”
“算是吧,”贺止休轻轻眨了下眼:“毕竟我那时候对什么都没有兴趣,也根本想不起来我还能干什么。”
于是当下,家中那台贺琛遗留下来的单反成为了他唯一的选择。
与贺止休不同,贺琛生前是个对万物充满兴趣的人。可能是因为常年久居医院的缘故,他比谁都要渴望外面的世界。
贺止休第一次听见他讲梦想,也是说想成为一名摄影师,因为这样就可以踏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为此还一头扎进相机的坑。
然而再多的相机也需要人亲手去拍,医院的窗户能拍到最美的景色也只有日出与日落。
贺琛被困在那间纯白的牢笼中,看不见烟火人间,也无法窥探世间万物,向往自由的灵魂让他求助起了自己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