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Beta他拒绝分化(131)
他边说,边从抽屉里翻出一份稿子摆在桌上,拧着眉宇道:“但三十九度二,确实不太好再让他上台。”
贺止休来前就知道了这事儿,这一趟过来除了替路炀请病假,也是为了提前告诉班主任,让他给升旗演讲换人。
桌上的演讲稿并不算长,字迹陌生,显而易见并不是路炀写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考虑到马上期中,路炀肯定要全神贯注投入学习的缘由,班主任干脆自己撰写演讲稿,以免路炀浪费时间在这种事上。
“不然找文锦之顶替一下?”贺止休顺口提议道,“升旗演讲不都要成绩好的学生么,我记得他算年级第二吧,应该也差不多?”
“文锦之不行,我上周问过他,他说他上台结巴。”班主任头疼道:“没有提前练习,这会儿临时上,问题估计会更大条”
贺止休:“……”
怪不得最后会落在路炀头上,也怪不得路炀这个除了学习之外任何事情无一例外都嫌麻烦的人会同意接受这份烦人的差事。
毕竟三班里成绩出挑在年纪前端排的上号的只有路炀跟文锦之了。
电脑待机屏上的时间缓缓流淌,距离升旗仅剩不到半小时。
窗外寒风大作,天倒意外地晴朗,碧空如洗的半空游云盘踞停留,丝毫不见前两天雷鸣暴雨的姿态。
“那不然方佩佩呢?”
为了防止发高烧的路炀情急之时被抓壮丁,贺止休再次试图提议:“或者其他成绩还成的人?”
“成绩倒不是核心衡量标准……”
班主任话音一顿,蓦然之间仿佛想到什么,忽地抓着演讲稿转过脸,灯光下折射反光的镜片中赫然映出贺止休挺拔的身形。
“你上过台么?”班主任风马牛不相及地问。
贺止休:“……”
“……应该吧,”他沉默稍许,迟疑着试探开口:“如果小学上台领奖状发表感想那种算的话。”
“你小学还上台领过奖状?”班主任顿时眉峰一扬,蹿地站起身,忽然扬手用力一拍贺止休肩膀,“不错啊,潜力股嘛。”
贺止休难得想要谦虚地为自己反驳两句,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只见班主任抓起演讲稿,啪叽地一下拍在了他胸口上。
“还有半小时,先速读几遍练练口条,我再稍作修改一下。”
班主任一推眼镜,语气严肃地仿佛在传递奥运圣火,一字一顿道:“待会演讲你替路炀上。”
贺止休:“………………?”
·
603寝室。
路炀裹着被子卧躺在床,额头贴着一块浅蓝色的退烧贴,那是贺止休临走前问医务老师要后,硬往他脑门上拍的,说是这样会舒服一点。
但体温确实烧得太高,除了最开始刚贴上几分钟尚还冰冷,此刻经过长达十数分钟的烘烤,乍然摸起几乎跟体表温度差不多高。
路炀一只手搭在额头,阖着双目试图浅眠小憩,然而昏沉作痛的大脑与四肢百骸陌生的酸痛感让他根本无法入睡,一如昨夜那般翻滚来去也不见得半点好。
事实上,路炀早在昨晚就发现自己身体隐隐不舒服。
周六那场突如其来的雷雨格外凶猛,人行道上除了马路就是树木,根本无处可躲,尤其雨水砸下来的瞬间路炀就浑身湿透了。
因此到后面索性跑都懒得跑,任由雨水在身上肆虐,将他从头浇到了尾。
唯一庆幸的就是池悦因为去了周乔桥爷爷奶奶家,他可以直接回他爸那儿,衣服一换地一拖,没人知道他在凛冽的秋末初冬中淋了一场的暴雨。
然而事情可以无人所知,身体却不能假装没经历过。
第二天从睡梦中醒来,路炀就被身上难以言描的酸软与大脑陌生的昏沉所席卷。
直至昨晚夜半,这股陌生的难受将他生生从半梦半醒间逼起,路炀才终于缓慢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发烧了。
路炀身体自幼就很不错,很少生病,更遑论发烧。
上一次这么难受还是四年前池钧铭在比赛时意外过世,他因为目睹了全经过而高烧了足足一礼拜。
医生说那是属于精神与心理上的双重击溃,从而延伸到了生理上。
以至于那之后,连本该胜券在握的考试都砸得一塌糊涂。
人生病的时候大抵都不怎么能控制记忆,即便路炀强迫自己不去回忆那段时日的滋味,但闭上眼睛陷入黑暗时,大脑仿佛失去引力漂浮在空的浮沉,不受控地将那段他曾经刻意尘封的记忆掀翻开来。
“……技术不行为什么非要来报名挑战?”早已失真的嗓音犹如魔咒般在耳边盘旋响起,路炀翻了个身,却仍旧听见那些恼人的动静。
“Alpha就是傲慢。”
“这下毁了我们所有人的梦想,这可是比赛,关乎他人一生的事情,技术不行就别来,出了意外所有人都要替他一起背锅!”
“所以我才讨厌Alpha,没有半点自知之明。”
“算了算了,人死如灯灭,反正以后再严加审核,不能出这种岔子影响我们所有人就行了……死都死了。”
——死都死了。
“啥?你想看悲剧的过程美好的结局,人真的死了又真的复活的鬼片?”
简陋的租碟摊后方,老板叼着烟颇为困苦地挠了挠头,半晌终于从琳琅满目的圆盘中挑出一大片:
“就这些吧,过程悲剧,亲情爱情都有,那叫一个惨的哦,但是看完结局没有人不哭!我都嗷嗷哭了两遍了,可好看了!”
路炀看见四年前地自己一言不发地接过所有,在老板诧异的视线中装了几乎半个书包。
然后他独自踏出老旧的巷弄,穿过曾经无数次走过的街道,回到那扇绿色的铁皮门房子里,在一个又一个深夜里,支着下巴,用足足一个暑假的时间,面无表情地看完了所有碟片。
直至铁门被人轰然推开,他妈踩着高跟鞋一脸冰冷地闯进客厅,掰碎了所有碟片,将他整个人从地上狠狠拽起,重重按在了墙边。
“人死如灯灭,路炀,你爸已经离世了。”
他听见他妈一字一顿地说:
“知道你看的那些片子结局为什么全是做梦、全是团圆的好结局吗?因为那全都是为了过审。这就是现实。”
“现实结局就是你爸没了,滑板害的,如果你再这样下去,电影的一个小时就将是你接下来一生的缩写——你将会是一个badend,坏结局。清楚了吗?”
……
路炀在万籁俱静中喘了口气,翻过身,阵阵酸痛中,他终于难忍地睁开了眼睛,视线陡然扫过床边不知何时挪来的椅子,目光一凝。
——上面不知何时放了个陌生的马克杯,空气上方,似乎缭绕了寸缕细雾。
路炀在鼻塞中抽了抽鼻子,终于嗅到了一点很细微的药味。
他沉吟片刻,终于起身,忽地发现杯底似乎压着张便利贴。
【感冒灵颗粒,在你包里看到的,借花献佛。没冷就喝,冷了丢着我回来倒。——贺】
Alpha成绩不怎么样,字倒写的很俊逸。
至少从笔迹上看,很难判断他其实是个学渣。
路炀放下便利贴,端起马克杯,气温直降的冰冷气温果然不出意外让感冒灵冲剂彻底冷掉,只在杯沿余留了一点很细微的余温。
昏暗里杯中冲剂愈发显的浑浊,路炀捧着杯子凝望寸许,鬼使神差中,那点不慎愉快的过往仿佛在此刻,跟着手中冰凉的温度随之褪去。
连带那些不受控响起的声音,也转变成了那天在迷屋中,贺止休短暂触碰之后,抵着他轻声说的话。
“电影只有一小时,但我们有一生。”
黑暗中,路炀仿佛感觉那个触感细微的吻再一次落在了自己额上,伴随Alpha低沉温和的嗓音,一字一顿在耳边晕开。
“……所以不需要庄周梦蝶,也一定会是好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