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木行人(32)
“记得,”喻衡点点头,“怎么了?”
陈然接着说:“苗苗本来是这次的伴娘之一,是我媳妇儿的表妹。从小比较固执,以前成绩也还行,但非得去学表演,也算争气,考上了戏影学院。但半年前开始就跟家里人吵架,包括我媳妇儿,她好像是...爱上了一个五十多岁的综艺导演。”
“五十多?”喻衡大吃一惊,“那不是比她爹还大?”
“是啊,”陈然语气沉重,“这一看就是小女孩儿被骗了啊,但就是不知道她被下了什么蛊,非说这就是她追求的爱情。上周的时候,苗苗又跟他们大吵一架,摔了几个盘子,然后就离家出走消失了,应该是找那导演去了,谁都见不着她。我媳妇儿在网上查了整整一晚,说是那个导演...以前就爱干这些勾当,名声不好。从那天开始,我媳妇儿就整晚睡不着觉,婚礼也没心思筹备了。”
喻衡大概知道陈然两口子为什么都对着自己如鲠在喉。他知道自己在这件事里能发挥的作用。
一个媒介。
一个能通向真正解决方案的媒介。
但他现在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应答,最后也只问:“所以那导演是哪一位?”
“就每周六晚那个节目,就是他导的,”陈然用手机翻出图片给喻衡示意,“好像是叫做...陈德培。”
第25章 争吵
一行代码敲了一半又删掉,反复几次后,喻衡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工作。
前天在日料店里,他没能给到陈然完全肯定的答复,只说自己想想办法,陈然也很客气地表示,如果太过为难也不必费心。
但能有什么办法呢?他认识的人也只有小方和廖昭,前者既不熟也没话语权,联系后者...跟联系周维轻也没太大区别。
手机就放在斜前方的支架上,里面还有两条未读短信,来自周维轻的新号码。喻衡没有点开看,但内容也大差不差能猜到。
喻衡烦躁地用双手捂住脸。
他不想见周维轻,他不知道对方的反常是因为什么,但见面就意味着有动摇的可能,一次离别需要累积很久的勇气,那种举步维艰、东猜西疑的日子,他实在不想再度体会。
两天后,喻衡提着电脑去了朱婉仪家里。这几天为了强迫自己不去胡乱思考,他过度投入了工作,短短几天时间就改好了后台框架。后台的操作流程需要演示,他跟朱婉仪约好了在家里见面。
朱婉仪住在一个比较偏僻的小区,普通三居室,喻衡一进门就看见一条金毛,温顺地趴在门口。
“皮二祖,挪一挪,让客人进来。”朱婉仪在吊带外面套了个围裙,手里还端着两杯奶昔。
金毛看起来乖顺,但实际一点也不听主人的话,一动不动,喻衡只能小心翼翼地跨过它。
家里布置得很常规,跟售楼宣传页的样板间没什么两样,或许直接就买的精装房。只是客厅的一角被开辟成了储物区,里面堆着小山一样高的包装盒。
“随便坐。”朱婉仪把其中一杯奶昔递给他,然后脱下了围裙。
喻衡喝了一口,口味意外的清爽,随口问道:“为什么取名叫皮二祖?”
“因为不听话,教什么都不学,就跟二世祖似的,”朱婉仪说,“加个皮字是因为想它活泼一点,没见过这么没精力的狗,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似的。”
“也许它只是参透了它的狗生。”喻衡说。
朱婉仪被他逗笑,反问道:“所以你今天来找我干嘛?别跟我说工作,快进到心事交流环节。”
喻衡诧异扬眉:“你哪儿看出我有心事了?”
“读心术,”朱婉仪说,“人到三十岁自动学会的技能之一。”
喻衡又喝了一大口奶昔,加了冰的液体凉到他心里。
他上次就意识到,自己在朱婉仪面前总是更容易坦白,迟疑了两秒后问:“如果一个人吃一堑但不长一智,是不是很愚蠢?”
“是很愚蠢,”朱婉仪点点头,“但大部分人类一辈子都在做愚蠢的事情啊。”
喻衡没有立即接话,她接着说:“你烦恼的是,周维轻在联系你,而你竟然还不能完全死心,对不对?”
“你知道了?”喻衡问,又想起一种可能,“你们当年分手后,他也找过你?”
“说了是读心术,”朱婉仪嘴角上扬,“怎么可能,当年我说完分开,我俩一个字都没再说过,不像情侣分手,更像合伙人散伙。”
“但他当时不是还为你写了首歌?”
“歌?什么歌?”朱婉仪不解,沉思两秒后又好像回忆起来,“你说那四句词啊,什么木头河啥的玩意儿。”
喻衡点点头。他还完整记得那四句话——情爱如泣如诉,不过一条河流。
“我怎么配他写歌?那是他写给自己的。”
朱婉仪突然起身,把皮二祖撵到小阳台去,然后随手从餐桌上拿过来一包细烟,抽出一支点燃。
“他跟你说过吗?我当时跟他在一起,是因为我要找一个玩乐队的男朋友,而他是我见过长得最帅的,我表白时跟他见面不超过五次。”
喻衡说:“他说过。”
“嗯,”朱婉仪点点头,“我们才在一起两周时,什么都很愉快,他其实意外的脾气不错,很配合我,我让他陪我干什么事也都答应。直到我真心觉得他不错,所以想要更多,却发现我能得到的已经是所有了。”
“所以你告诉我他不会爱我。”喻衡说。
“但你跟我不一样,喻衡,”朱婉仪没有拿烟的那只手轻轻贴上了喻衡下颌,他没有躲,“你比我有勇气,我见好就收,但你孤注一掷。”
喻衡自嘲地笑笑:“我只是赔进去的成本更多。”
朱婉仪的手指顺着他下颌摩挲:“你只是一个太固执的蠢货而已。换了别人一定会图点什么,你也知道周维轻这种人,你跟他这么多年,你要什么他一定会配合你,你偏偏要一颗心。但怎么说呢,如果有人一定能凿穿南墙,一定是撞得最用力的人。”
“但不是每一堵墙都会破,”喻衡说,“更何况我也不想撞墙了。”
“那恭喜你,”朱婉仪最后笑着拍了拍喻衡的头,“需要新对象的话联系我喔,毕竟美院里木头都比人直。”
皮二祖在阳台上安分地趴着,或许是饿了,终于开始不甘地用爪子锤玻璃门。
朱婉仪把它放进来,然后又去厨房做了杯奶昔。只是这杯喻衡还没喝到一半,上次那个男人便提着两大袋子菜回家。
喻衡下意识又尴尬起来,正准备开口解释,那男人完全无视了他,只对着朱婉仪说:“老婆,上次那家卤猪脚卖完了,我只买到了鸭脖...”
从朱婉仪家里出来已经是晚上。喻衡没有打车,顺着种满杨树的道路一直往前。
一个初中生拍着篮球从他身边跑过,不小心撞了他,夸张地鞠了个躬,说对不起。还没等喻衡说没关系,就抱着篮球跑远了。
喻衡这才想起今天是周五,学生放学回家的日子——按理来说明天会有一次婚礼程序的集中会议,但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收到陈然的任何通知。
他给陈然发了条微信,大概隔了二十分钟才得到回复:苗苗的母亲,也就是新娘的姨妈去电视台想见陈德培一面,被保安拦住在楼下干等,结果中暑住院了,一家人都在旁边陪着,明天的事情先推迟。
其实朱婉仪说得对,自己只是一个很天真的蠢货。
人与人之间有所贪图、有所利用才是正常的,不代表他一定要妥协。
喻衡站在路灯下,望着头上不算很圆的月亮,给廖昭拨了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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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维轻起床的时候左眼皮直跳,洗了个冷水脸也没有恢复。
在他很不清晰的记忆里,好像流传着眼皮跳是什么灾难或财运的象征,但他并不太信这个。
他罕见地起得很早,整个人有些疲倦。昨晚廖昭突然打电话给他,让他明儿一早在家里等她,否则“会后悔终身”。周维轻追问了两句是什么事,廖昭没多解释,只说让她先调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