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案本 下(40)
他每晚都在这样撕心裂肺的愧疚感中惊醒,摸烟点烟的手都颤得厉害。
他不知道该怎么弥补这一切的损失,对秦老夫妇做一个交代。
他只能在对应时期的其他笔记中,不断地去推测秦慈岩残卷里究竟写了些什么,记录了些什么……但很多试验数据,缺失了就是缺失了再也找不回来。
那个入室的贼究竟是谁?
他们究竟想在秦老的资料中寻找到什么?
谢清呈在痛苦中,一直得不到一个答案。
直到第二件意外的发生。
——
秦慈岩远嫁美国的女儿遭遇神秘组织绑架,待警方将其救出,秦慈岩之女秦容悲已经被折磨到精神完全失常,被送往当地精神病院强制隔离治疗。
而在那个病院里,秦容悲常常重复一句话——
“不要问我,我不知道什么是初皇。”
第157章 我不触碰
谢清呈在赴美拜访了秦容悲后,意识到了有一个犯罪组织在寻找“初皇”。
秦慈岩当年为了保护他,杜撰出了一个计算机验算系统,说所有的数据档案都是由那个信息系统计算出来的,并给那个并不存在的系统起了个名字,叫做“初皇档案”。
结果有人信以为真了。
他们先是从谢清呈家窃取资料,发现没有任何与初皇相关的信息后,就认定谢清呈和秦慈岩的关系还没有到可以如此互通有无的地步,于是猜测秦慈岩是把初皇数据交给了他女儿报管。
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秦容悲因此受累,对方组织在拷问她的过程中既使用了酷刑,又使用了药物,美国精神病院的医生认为她的神经系统已经受到了不可逆转的毁坏,终身都只能这样浑浑噩噩地度过。
她的丈夫非常爱她,将她接回了家悉心陪伴,可不久之后,丈夫发现秦容悲在被绑架期间,犯罪分子朝她体内注射了多种禁药,导致她的身体机能严重受损,各器官——尤其是大脑,开始逐步萎缩。
秦容悲的生命进入了倒计时。
而那一年,老秦的外孙女,也就是秦容悲的女儿,才只有八、九岁……
谢清呈正是在这两件事的催化之下,重新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找到了秦慈岩的旧友,美育私人病院的院长。
他说:“我需要请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
“我需要重新使用RN-13。”
其实,谢清呈在初皇的异能上,完全欺骗了贺予——正如贺予拥有血蛊异能一样,谢清呈作为精神埃博拉给药最完全的初号病案,他其实是有特殊能力的。
RN-13在夺取他正常生命的同时,赐予了初皇两样昂贵的礼物:
非同寻常的适应性。
以及,极高的大脑运算能力。
适应性的提升,能够让谢清呈进行那些以自己身体为样本的生命试验。而极高的大脑运算能力,则让他能拥有了同时深入好几个领域的可能。
在秦慈岩还活着的时候,谢清呈正是因为手握着初皇这两种特殊异能,才能将生化试验和医术学习同步进行。后来他为了当一个正常人,放弃了这样强大的头脑,选择了服用治疗药,回归到平静的生活中去。
而现在,他为了尽可能地修复秦慈岩的实验数据,兑现诺言,完成给秦老的著述整理。又为了研制出能够延缓秦容悲器官衰竭的药物,决定重新服用RN-13。
他需要初皇的那两种异能。
可因为他曾经服用过治疗药,对精神埃博拉进行过完全性的压制,重服RN-13对身体造成的影响甚至比之前更大。
耐药性加重,他不得不多次服用,每一次用药之后,他都能获得一段时间异常敏捷的思维,以及还算康健的身体。
可很快地,RN-13的副作用就开始变本加厉地在他体内扩张,而重新衰弱下去的时候,他五脏六腑的情况会比服药前更为严峻。心、肝、脾、肺……视力,耐力,都会迅速地走向下坡。
他不得不加大治疗药的用量,来尽量地平衡RN-13对于脏器的伤害。
他的身子就像一个破漏的药罐,他在不住地往药罐里填入所需要的药物,拆东补西地,想要让自己活得更久一点。
毕竟秦容悲的情况还未完全好转,而秦慈岩的著述他也没有完全整理结束,他知道那些东西对于老秦而言有多重要,几乎就是秦慈岩的灵魂叠加着生命。
至于他自己——
他是算得很清楚的。
他是一个已经离婚的男人,没有孩子,不打算再婚,妹妹已经出落得很优秀,足以照顾日渐年迈的黎姨,至于对因为调查他父母死因而牺牲的陈黎生,他也有了一个交代,他已经让陈慢渐渐地从兄长死亡的阴影中走出来了。
生活中,所有必须由他完成的事情,他都已经完成。
再也没有谁,是不能离开他的。
所以,那个把自己东拼西凑,缝合完毕,回到了人间的破布熊偶,终于可以放心地离开了。
.
谢清呈回到教工宿舍楼时,已经很迟了。
他没想到自己家门口还坐了一个人。
“……贺予?”
贺予原本在他门口眯着眼打瞌睡,都已经睡着了,听到谢清呈的声音,立刻醒过来,起身道:“谢哥。”
“……你怎么会在这里?”谢清呈刚做完治疗,身子还很痛,又虚弱,实在没有办法应付眼前这个小鬼。
他下意识地扯了一下自己的衣袖,把手腕上的痕迹遮去了,他不想贺予看到他接受治疗时手铐的勒痕,否则还要面对贺予的诘问。
走道里光线黯淡,贺予没有注意到他的这个动作,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单肩背包,又提起手里拎着的塑料袋,朝谢清呈笑了:“晚上路过一家唯新奶茶店,和我们在清骊县去过的那家看上去差不多。我进去一看,哇,果然有卖两元一杯的珍珠奶茶。我就给你带回来了。”
“……”
男生半是埋怨半是玩笑地说:“也不懂这玩意儿哪里好喝。”
“……”谢清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治疗做完太虚弱了,连同心脏都变得无力,以致于它面对贺予,竟然有些承受不住的岌岌可危感。
片刻沉默。
贺予见他不说话,又问:“会开完了?”
“什么……哦。”谢清呈想起自己在治疗室内和贺予说的谎。
他说自己去开会,贺予就真的相信他去开会了。一点也没怀疑他,谢清呈在他眼里的形象是高大的。
他只在原地默默等他。
谢清呈心里那种分崩离析感就更重了,他觉得贺予今夜站在这里,就像要碾碎他的城防。
他说:“对,开完了。”
贺予又笑了,很温柔:“累不累呀。这么迟了,肯定累着了吧,饭吃了吗?”
谢清呈发现贺予一边说话,一边下意识地动动脚,他这才反应过来现在已经步入六月了,虫多,贺予又只穿着学生款运动裤,露出大半截小腿,也不知道在这儿喂了多久的蚊子。他一想,贺予还有点虫咬性过敏体质,于是也不和孩子站门口侃了。
他知道应该赶贺予走,这才是对的。
但对上男生满怀期待的一双明亮的眼,话到嘴边,到底还是没能说出口。谢清呈最后把门打开,对贺予道:“先进来吧。”
谢清呈一进宿舍就在沙发上靠着了。他太累,治疗后的应激反应一次比一次明显,贺予也不是什么外人,谢清呈便懒得招待他。
甚至还松了松领带结,使唤他:“能去烧点水吗?”
贺少爷倒是任劳任怨,把水烧了,连同奶茶一起递给谢清呈,然后站在沙发边,待机的大狗似的看他。
谢清呈是真不舒服,喝了口水,对贺予道:“你忙自己的去吧,我想躺一会儿。”
“你是开的什么会,搞得和跑完马拉松似的。”贺予叹了口气,他走过去,把谢清呈的居家鞋脱了,然后在沙发边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