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案本 下(179)
晚上洗过了澡,贺予和谢清呈上了床,鹅绒被笼上,就又只剩他们两人面对面的世界了,黑漆漆的地方不容易瞧见对方的脸,他们就像暗巢里的龙一样,几乎全靠着鼻息辨别着彼此的位置。
贺予小声说:“你知道我现在想到了什么吗。”
贺予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烟味,谢清呈这几年烟抽的不那么多了,闻着这个味道却仍有些本能的渴望,他定了定神:“什么。”
“我觉得我俩像地下党,国共内战时的假夫妻,白天干完组织的工作,晚上关了房门还得做给眼线看,一天24小时,每分每秒都在演戏。”
谢清呈叹了口气,这孩子还真是编导出身的:“……那你今天白天的谍战工作做完没有?”
“做完了。”
谢清呈便知道贺予是把激速寒光的数据成功回传总部了。
有了这个数据,不用太久,破梦者的全面进攻就要开始了,而在此之前,他们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在曼德拉内部潜伏着,以做策应,越久越好。
谢清呈这人其实搁战争年代很适合做地下党,因为在正常情况下,他几乎没什么私人情绪,而且他很分得清事情孰轻孰重,皮肉之事对他而言其实无关痛痒,既然如今要在这张床上发生些实质性关系才能打消段闻的猜忌,那他自然会以大局为重。
倒是贺予有些青年人的局促,小伙子这会儿想起之前自己做的一些破事了,有些抹不开面子,又担心让谢清呈不高兴。于是他撑着被子,纠结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问他:“所以……那个……你愿意吗?”
“……”
好几秒钟的沉默。
这么久以来……很多很多年以来,这是第一次,谢清呈在压抑中,竟难得有了些得趣,因为他在这一刻忽然觉得贺予真是像极了十九岁的样子。
他静了一会儿,居然明知故问了一句:“嗯?哪个?”
贺予还没觉察到谢清呈是存了心折腾他,更尴尬了:“就……那个。”
谢清呈:“我不明白。”
贺予无措中对上谢清呈的眼睛,那眼眸一对,贺予就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你明白的。”
谢清呈被抓了个现行,有些尴尬,咳嗽一声:“……没办法了,我们也没得选。”
贺予没想到谢清呈是这个态度,他愣了一下,如果是之前,他一定想问谢清呈——你难道不在乎陈衍是什么感受吗?
至于谢清呈,他虽然在贺予家被关了十多天,早就已经看出来贺予和安东尼根本算不上情侣,顶多就是床伴。但哪怕是床伴,他也不舒服,他估计也会明知故问一句,那你他妈的就不在乎谢离深?
可是经历了发病那件事之后,他们之间除了感情问题,说开了很多话,贺予不再想伤害谢清呈了,谢清呈似乎也不想再提安东尼的什么破事。
他们之间的这两道折磨了对方太久的尖刀,虽然尚未拔走,但他们谁也没想再往下深扎了。他们不是不介意对方的感情,只是孤龙与孤龙交缠,他们看到了彼此身上的累累伤疤,便再也不愿意伤害对方,哪怕自己心里还难受着。
贺予之前做过那么多畜生事,这一回竟然显得有些无措和生涩:“那、那我们……”
“……就当办公吧。……没有别的选择的情况下,只能别太在意。总不能因为这种事情就和段闻摊牌不是吗。”
“……”
他们两人的关系爆发有因为报复,有因为误会,有因为痴爱,有因为缠绵。
唯独没有这样公事公办的尴尬过。
贺予和他面对面地躺了会儿,还是觉得不合适。他们俩的关系好不容易修复到现在这样,他不想贸然行事。青年纠结着,忽然想到了什么,手窸窸窣窣在床枕之侧拿了个东西进来。谢清呈这人在这方面比较直接,有那么一瞬间以为他以为贺予拿的是套,结果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被褥
谢清呈忍不住眯起眼睛:“你把手机拿进来干什么?”
贺予轻咳一声道:“我觉得你身体不好……我在想,我们要不然……就还是演?”
谢清呈不解,剑眉一皱:“演?这个怎么演?”
贺予舔了舔嘴唇,更尴尬了:“是这样。就是我们做还是要做的,但可以做的亦真亦假,就和演员演床戏似的,能骗过段闻就好。”
谢清呈还是不解:“……怎么叫亦真亦假?”
贺予放弃了,他觉得和谢清呈绕弯没用,于是拿了一枚无线耳机,自己戴上,还有一枚递给了谢清呈,然后道:“看电影。”
谢清呈:“………………”
人间鬼才贺予同志想出的办法,就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早点解决完这个问题,早点可以盖着被子和同事谈工作,免得一不留神又被同事给勾引得无法自持。
贺予随便登了个网站,手机荧光倒影在他英挺的面庞上,他刻意绷着脸,没什么表情,像在和谢清呈谈论下一步的作战计划似的,一边浏览页面,一边问了句。
“你想看什么类型的。”
谢清呈:“……我也要看吗。”
“……你不看,你可以吗?”
谢清呈心道他哪怕看了也没什么用,他在这种事上一向兴致缺缺,从前和贺予那么失态放纵,也几乎全都是靠贺予费心挑火。
但这种话又怎么能和贺予说?
而且仔细一想,这法子虽然乍一听很离谱,却是对他俩而言损耗最少的解决途径了。谢清呈因此说:“那随便吧,你看着办就好。”
贺予就在首页找了个高评分高点击的,和谢清呈分别戴着耳机,对着一台屏幕看了起来。
两人行事之余,都不免觉得讽刺又荒谬,实在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们俩居然会盖着被子共同欣赏午夜电影。
那片子是欧美的,主演很赏心悦目,剪辑制作都非常精良,看得出是导演的心血之作,但贺予和谢清呈躺床上看了半天,两人都很麻木。
贺予:“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
贺予说:“要不我换个国语的。”
“……”谢清呈,“也行。”
贺予就换片了,这回没有要这种工业片,他找了个国内情侣自拍,好家伙,清晰度直线下降,毫无镜头语言可言,不过贵在感情充沛,而且是母语对话,能够直接刺激大脑,不必途径脑部翻译系统。
几分钟后。
谢清呈看着看着,皱眉说:“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女的眼熟。”
“……是有点。”
“她长得像我们以前医院那个周护士。”
贺予本来就看得不怎么得趣,这样一听,再一联想,直接就把框给关了。
“……我再换一本。”
“那你用心点,好好找找。”
明明是这样尴尬又香艳的事情,愣是被谢清呈说出了一种前辈指导晚辈做ppt的气质来。贺予被弄得更尴尬了,干脆整个退出了页面,打开了另一个版块,扫视一圈后,挑了个顺眼的开始播放。
这次他找的是俩男的主演。
可那电影里两位智人的胸毛居然比动物园里的黑猩猩还长,声音又比非洲象喷水时的响动还骇人,谢清呈看了不到一分钟就把耳机摘了:“看这个还不如看动物世界。”
贺予觉得也是,这都是些什么和什么。
他把那网站给关了,侧过眼,望向谢清呈,借着手机的微光,贺予可以在这样近的距离清晰地看着谢清呈的面庞。他的视线摸索过谢清呈玉白色的脸庞,刀裁似的眉,又流连在那双结了冰凝了雾的桃花眼中。
那些片子演的再纵情,也及不上谢清呈这样不声不响地看他一眼。
贺予为自己对谢清呈的感情而躁郁,他明明是想心坚如城的,为什么只要在他身边,心就会软得狼狈,只想吻上谢清呈那凉薄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