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案本 下(219)
段闻顿了顿,道:“观念改造。”
“所以不用觉得难过,谢清呈,他只是观念转变了,只要你愿意投靠我们,你就又和他是一个战线了,我相信他还会想从前一样对你好。”段闻说着,浅勾起唇角,“不过当然了,如果你坚持着你现在的阵营,我想他是会对你不屑一顾的。”
“……”
“其实人都只是被自己的视野局限着,为自己所认为的正义而战斗。可你眼中的正确未尝不是别人眼里的错误。”段闻在两个保镖的护佑下,十分悠然地对谢清呈说道,“你不用急着拒绝我,可以再好好地考虑考虑。现在——”
他偏了下脸,两个保镖立刻上前,一个按住谢清呈,一个则开始在谢清呈身上进行地毯式的搜寻。
段闻淡道:“我们还是先把你的风伯系统给找出来再说。”
“段总!找到了一个可疑的!”
不出一会儿,一个保镖从谢清呈的衣服里寻着了手环皮绳。
段闻接过了,拿在手中,仔细盘看。
“做的可真精致……”他慢吞吞地道,“好像就是一个普通的饰品……没有接口,没有电子反应……不过……”
手上力道陡增,皮绳断裂,露出了下面细如牛毛的线缆。
段闻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然后抬眼看向谢清呈:“我很高兴你只来得及把它摘了藏在口袋里,用不着我让人扒了你的衣服,或者剖开你的血肉去寻找。说句实话,我不是很想伤害你。”
谢清呈被那健硕如牛的保镖按着,脸上是极度冰冷的神色。
“你是想说你身上还有人性吗,陈黎生。”
段闻把破损了的手环丢给身后的另一个保镖,说道:“是啊。我放过了陈慢,也希望能放过你。”
“你放过了陈慢?”谢清呈脸上犹沾血污,他盯着在自己面前怡然自得的段闻,嗓音嘶哑低浑,“如果我没有弄错,当初为了除掉黄志龙的势力,是你给陈慢寄了那一卷录像带吧?你为了让他相信,甚至不惜做出自己还没死的样子,结果他为了你不顾一切地要把那案子查下去,差点搭上了性命,你管这个,叫做放过了他,是吗?!”
段闻不以为意,淡淡然地听谢清呈把话讲完。
然后他道:“我原本确实没有在乎他的死活,只把他当一个玩具,一枚棋子。”
“不过……他让我有些意外。我没想到他把所谓的兄弟感情看得这么深,在看到一线希望之后,很久都走不出我还活着的幻想之中。当所有人都放弃了,他还怀着这一点奢望。我承认我原本是有玩弄他的意思在里面,我好奇于所谓兄弟情深到底有多深。”
他停了几秒后,说:“最后他的表现在我这里,拿了高分。”
“所以尽管我依旧没太重视他,不过既然有个机会可以放他一条生路,那就放他一次吧。权当是他哥哥给他的奖励了。”
“所以那一卷录像果然是你寄的……”谢清呈咬牙道。
“对,废物利用。”段闻冷笑着一摊手,“陈慢在我眼里就是个废物。”
“那现在你又想在我身上利用些什么。”
段闻那种堪称是恣意的笑容敛住了。
他盯着谢清呈,过了一会儿,别过头去,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来,点上了。他抽着那支烟,始终也没有回答谢清呈的话。
直到烟燃尽了。
段闻将那烟蒂弃了,在未散的青霭浓雾中,他重新开了口——
“我不杀你,并非出于利用的目的。而是因为,我答应过一个人。”
男人说着,眼睫微微地垂下来了一些,这让他本来就很难琢磨的眼神变得更晦暗难明了。他接着把话道了下去:“我答应过他,我会尽量不杀你。”
“……我父亲?”
段闻没答。
过了一会儿,他错开话题,微微笑道:“谢教授,我们还是公平点,我都说了这么多了,可你好像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先告诉我吧,你是怎么猜到我是陈黎生的。”
“……很多。你选择放了陈慢。李芸的忽然出现。贺予的血蛊对李芸无效,还有就是……”
“嗯?”
“你那天晚上和我见面时,对我说的话。”
段闻微皱黑眉,十指交叠:“我对你说了什么……?”
“你说毕竟警察两个字,不是身上的衣服肩上的衔,不是威势和权力,而是沉重的责任和枷锁。”
段闻的脸色倏地一变,意识到问题了。
谢清呈道:“这是我父亲的原话。他经常和我说,也经常和他的徒弟说。而他带过的徒弟只有你和李芸。”
“……”段闻嘴唇一抖,失笑道,“真是失策了……我没想到你竟然把你父亲的话记得这么深。”
谢清呈却道:“我也没想到你竟然把你师父的话记得这么深。”
段闻:“……”
“我听到这句话之后,还提到郑敬风和我父母自实习时就是队友这件事。郑队嘴严,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连我都是上岛前才知晓的,但你听到了却一点意外也没有。我父母和郑队都不会和旁人多说任何东西,能得知这些细节的,恐怕也只有他们的徒弟。”
“其实我那天晚上和你谈完之后,更怀疑的人是李芸。”谢清呈说,“可是后来李芸出现了,那么剩下来的就只有你。”
“至于那个李芸,恐怕也不是真的。他应该是个改造人,因为贺予的血蛊通常只会在两种情况下毫无效果,一种是对方佩戴了澈心戒,还有一种情况,则是对方是个由芯片控制大脑的活死人。我更倾向于后者,因为他给我的感觉不对劲,不像个正常人。”
段闻点了支烟:“是我小看你了,谢清呈。既然都到了这份上,你不如再猜一猜,到底是谁求我不要杀了你?我觉得那个答案你也快知道了。”
谢清呈在这沉寂中,慢慢抬起眼来:“不是我父亲的话,是——李芸吗?”
段闻侧眸望他:“谢清呈,你确实…非常非常适合当一个警察。”
他说完,又淡淡道:“没错,是因为他。”
直觉让谢清呈不要在这个时候说任何话,他看得出段闻心里压着很多事,那些事已经压了太多年,从段闻此刻的神情来看,他并非是不想倾诉,而是因为岛上这些人,没有一个是他可以真正交心的。
他们就想丹炉里的蛊虫,因心狠手辣而聚在一起,是一个团伙却不是一个团体,甚至一不留神就会被别的蛊虫给吞吃下腹。
也许在谢清呈面前卸下面具来的这一刻,反而是段闻这二十年来最轻松的时候。
果不其然,在好几分钟之后,段闻慢慢地开口了。
他用的不再是谈论大事的语气,而是很平和的,甚至像是多少年前,他还是陈黎生的时候,来谢清呈家里做客闲聊时的样子。
“我和李芸两个人,最开始都是你父亲的学生……”
“师父对我很好。”段闻看着窗外的天空,淡道,“他对我要比对李芸好得多,当他分身乏术,只能带一个徒弟的时候,他选择了我,而建议李芸转去跟着另一个老经侦学习,甚至直言不讳地告诉过李芸,他这样的性格,不适合在一线工作。”
这并不奇怪,谢平是个有一说一的人,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他会和李芸讲这样得罪人的话再正常不过。
“在所有人印象中,他对李芸一直是有意见的,恐怕你也这么认为。”
谢清呈:“不是吗。”
“原本确实如此。”段闻说道,“原本师父是真的看不惯他,觉得他阴狠,善于伪装,两面三刀,但后来他的想法转变了。”
谢清呈带着戒备:“他从未和我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