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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鸟南寄(35)

作者:有酒 时间:2021-09-23 10:42 标签:年下 民国

  俞尧抚了被徐致远呼上热气的地方,看了他一眼,语气溺在了一捧无奈之中,生气道:“…… 小混蛋。”
  没有否认,徐致远便当他同意了。于是他露齿一笑,吹着口哨上课去了。
  

第27章 读书
  冬天适合读书,岳老说。
  他警告徐致远,如果他觉得不清醒了,就把头伸到窗外去,让寒风鞭打一通。他必须保证面对书本时,精神比任何时候都要饱满。
  徐致远对他的理论不以为然,咬着毛笔杆的头,偷偷瞄了一眼岳老,发现他正在红泥火炉上烤花生。
  他把胳膊盘在胸前,用牙齿咬着笔在纸上歪斜地糊弄了几道。
  岳老叫道:“徐致远。”
  他以为自己偷懒被发现了,把笔从嘴里取下来,临时补救,说道:“咳…… 学生在。”
  岳老却忽然声音低沉,据徐致远的经验来看,这一般是说大事的前奏,果不其然,岳老道:“你因何而读书。”
  徐致远实话实说道:“为了让我爹妈高兴。”
  岳老叹了重重的气,仿佛要把沉积在肺里许多岁月的灰烬给叹出来,他说道:“我曾经辗转多地,也去过许多大学,教过许多学生……”
  徐致远猜他下一句是 “曾未见过你这种胸无大志之人”,但是这次岳老并没有如他所愿,而是在长久沉默之后,说道:“你父亲年轻时曾经听过我的课。我印象深刻,因为那是我来到南方的第一年,独在异乡为异客,水土难服,却在第一堂课上,从一个旁听生的话声中听到了我熟悉的北方口音。”
  徐致远听故事时比背书写字可要专注多了,小心问道:“是我爹吗?”
  “是。” 岳老说,“徐镇平给人初印象便是严谨、沉着,思考逻辑清晰,我以为他是个可塑之才。正巧,那堂课上我问了每个学生这样的问题,你们因何读书?”
  “他们挨个站起来,说得慷慨激昂,天马行空。救国图强的,光宗耀祖的都有。但到徐镇平时,他说我不知道。只这四个字,就坐下了。”
  徐致远心想着,不愧是我老子。
  “我很不解,我说你怎么会’不知道‘?如果连坐在这里的目的都没有,那你方才听的两个小时就全属浪费时间了。”
  “他不说话…… 他平常也是不爱说话。”
  花生烤好了,岳老抓了一把放到了徐致远惨不忍睹的功课纸上,不带一点犹豫地,仿佛在告诉他:你写的这些垃圾只有当垫板的用处了。
  徐致远有自知之明得很,毫不生气,顺便又抽出来一张练习纸来当花生皮的垫纸,竟围着火炉跟岳老吃起零嘴来了。
  “后来也是因为地域缘分,我们走近了,相处久了之后我问他为什么在
  

第一节 课上要那么说。徐镇平告诉我了很多东西。”
  “他说小时候爹妈叫他读书,是为了长大做官,这样就不必再受乡绅地主的欺负。后来,父母死了,他自己劫枪造反报了仇,手下便告诉他当文盲土匪没有出路,趁着年轻去读书,路走得更平坦。那时正巧,他因事迹被北城区的高官赏识,年少时被送去高等军校念书,认识了游学那里的李安荣,后来……”
  “后来他读书就是为了我妈,辗转一番之后随着李安荣同志南下求学,为了能’门当户对‘。” 徐致远一边嗑着花生,一边搭腔道。
  岳老冷眼斜视他,好一会儿才继续说:“我没想到他年纪轻轻,居然有这么多和同龄人相比算得上是传奇的经历。”
  “他说他到现在并不知道自己读书是为了什么,因为没有人再’告诉他‘了。”
  “我说,你得自己告诉自己了。”
  徐致远一直咔嚓咔嚓着,就没停下嘴过,知道他是在借徐镇平来告诫自己,既然自己不吃亏,还能白嫖来故事听,也就欣然受着了。
  “我问他今后有什么打算?他说,和安荣在淮市安家,做一个好丈夫…… 好父亲。”
  徐致远那边清脆的剥壳声停了一下。
  “那假如你个人的生活幸福圆满了,在某天安定的茶余饭后,看见子孙绕膝时,心里不会再想些什么了吗?”
  “他沉静许久,不出我所料,他说,会。”
  徐致远忍不住出口发问:“是什么?”
  岳老捋了捋胡子。
  …… 徐镇平迷惘着兜兜转转,经人三言两语的指引,还是挑着灯回头,走回到了朦胧深处最初的童年,那个他每天望着青天白日期待着的美好又单纯的愿望,里面影影绰绰地印着他爹娘的影子。
  “我想让家乡人们不要吃苦。” 徐镇平对岳磊说,“村口卖鸡鸭的瘸子,田里种春小麦的老妇,都可以是挺胸抬头的人,再也不会被坐轿子的欺负。”
  ……
  徐致远去摸炉子上的花生,但是已经没了,结果被烫到了手指,这才一下清醒过来。
  岳老没有再说下去,嘲他笨手笨脚,双手一扑灰,一捋胡子说道:“行了,吃饱就去写字。”
  徐致远意犹未尽地抬起头来啊了一声,说道:“…… 我刚才写完了。”
  “在哪?”
  徐致远看着炉子里被岳老同花生壳一起顺手扔进火里的垫纸,张了半天嘴,说道:“…… 现在没了。”
  “哼,只会嘴上将军,” 岳老说,“我这次看着你,重新念,重新写。”
  徐致远只好叹声气,继续回到桌子上叼笔了。
  ……
  不知道为何,他后来再也没顶撞过岳老,因为看见他的毛笔胡时脑子里就回荡起沉郁的一句 “你因何而读书”。
  他哑口无言,答不上来,总觉得它的难度可与那哲学与艺术媲美,是个消耗年岁的问题,于是他只好闭上嘴巴,自惭形秽了。
  此后许多天徐致远都跟着岳老念圣贤书,有时候裴林晚会来凑热闹,而岳老 “有教无类”,大崽小崽都能一起啰嗦着。
  有一天,偷懒溜出来的徐致远见到了夏恩和吴桐秋,他们到徐家里来拜访俞老师。徐致远只跟吴桐秋遥遥对上一眼,本想过去听他们之间谈了什么东西,但被岳老抓个正着,拎回去抄《菜根谭》了。
  不过他总算在吴桐秋走之前又看了一眼,只见她抱着俞尧的脖子哽咽了一通。徐致远稍稍松了一口气,不管怎样,看样子应该是被小叔叔说服了。
  冬天的白天短,加之被学习充实着,时间便过得飞快了。
  

第28章 心绪
  既明大学要放假,人们也要过年。
  岳老也在年前饶了徐致远一段时间,但也告诉他春节不要放松得过头,因为来年开春给他安排了一场既明大学的入学考,这关乎着他以后要不要继续家里蹲。
  徐致远打着算盘,心想着与俞尧看电影的事情,再不提上日程那些娱乐场所就要关门了。
  既明放假的前一天,徐致远去办公室找俞尧,一个正好撞上摔门而出的学生。
  不是别人正是与他冤家路窄的冬以柏。他这一摔气势汹汹,陈年的玻璃咯吱咯吱地响,是年轻人用来彰显威严的通用方式。
  他从俞尧的办公室出来,徐致远不用想也知道他在跟谁发脾气,眉头紧缩了起来。上前去拦住他的去路。
  冬以柏冷眼看着他,说道:“滚开。”
  徐致远睨着他,用下巴指了一下被他摔得一张一合的门,轻声咬字道:“你跟谁摆架子呢。”
  “我今天心情不好,” 冬以柏指着他,“你少来碍我眼。”
  他向左绕开,结果被徐致远拎着衣领顺势摁到墙上,他自知力量比不上徐致远,忍着盛怒去掰他的手,吼道:“你他妈的是不是有毛病?”
  他这一声引得零散路过的学生小心地看过来。徐致远抚了抚他领前的褶皱,友善道:“你爸没教你随手闭门吗?把门关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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