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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鸟南寄(31)

作者:有酒 时间:2021-09-23 10:42 标签:年下 民国

  这可让全场哗然了,错怪人还公然喧哗,最后又要别人让步,在大众眼里着实有些过分了。但没人敢声援 “徐明志”,只敢暗暗腹诽——这毕竟是赞助活动的冬家的小少爷。
  冬以柏恼羞成怒道:“你出去就别回来!”
  徐致远走之前把岳剪柳轻轻摁下,让她继续参加这会,自己撩了下 “风骨傲然” 的衣摆离开人头攒动的大礼堂,不早不晚,刚好和进场的那位日本小姐与冬建树擦肩。
  而冬以柏的一声吼也正好让父亲撞个正着,看见礼堂这安静的场景便知道这逆子又惹祸了,冬父训斥道:“冬以柏,你又在干什么!”
  ……
  走远了,徐致远才敢哼出声来。
  他拿准了冬以柏这要强却畏父又 “讲义气” 的性子,才敢放心这么干。这种自信的把握来自于一种互相共鸣——冬以柏跟性格跟徐致远从前着实有些相似。
  脱离苦海的徐致远心中舒畅,一挥长衫大褂,推了推他的眼镜框,喊了辆黄包车朝既明大学去了。约莫着去看他小叔一趟回来,正好能结束,再将岳剪柳送回家。
  结果到了地,办公室的老师告诉他,今天俞老师不在,被裴医生邀请去参加交流会了。
  徐致远心中咯噔一下,直呼不好,问道,他们什么时候去的。
  老师说,裴医生参加任何聚会向来都有提前到场的习惯,他们早就到那了吧。
  徐致远:“……”
  

第24章 羔羊
  既明大学九号教室前的银杏树是张纸,四季交替着将枯荣往事书写于此。
  落笔时是十月,凉风渡秋,黄昏镀叶,宜邂逅,徐致远于是依着天意在这树下遇见了一个要放在心上的人。
  顿笔在来年二月,雪兆丰年,雪覆虬枝,本应是宜沉淀与厚积。徐致远的 “黄历” 却算错了天时,多愁善感的时节却比春天先来了几个月。
  徐致远围着俞尧的围巾,蹲在教室外挨冻。俞尧又把围巾忘在了办公室的椅背上,徐致远便拿来围了,与围巾一同被顺出来的还有俞尧的小提琴盒。
  徐致远拉了一首哀声怨气的悲歌,其中惆怅浓郁得飘满了教室前的整条路,经过的青年男女看到了,留意一眼,心中大概在感叹,这又是一个被恋爱打败的大学生。
  世风日下,这个时代好像一直在妥协。公理为强权让步,人向迷惘低头。
  ——坐在教室台阶前拉提琴的自由青年为失恋而郁郁不得欢。
  徐致远打了个喷嚏,冻得清醒过来。
  事实上路人的评价只对了一半,徐致远是失了东西,但不是 “恋”,是 “脸”。
  如果他的小叔叔今日在礼堂看到了那位 “徐明志先生”,自己大可以当场在此挖个坑,学鸵鸟把头埋进去了。
  空气湿冷,手不能拿弯了,他只好暂停了演奏时的胡思乱想,先去屋中取暖。
  “远儿。”
  听见有人叫他,徐致远回头,见是傅书白,他问道:“你在这做什么,不上课吗?”
  傅书白脸色不好,比起徐致远更像是在外面挨了一个小时冻的人,他把徐致远拽进教室,看四周没人,怒气冲冲地将一份信纸拍到他怀里。
  徐致远皱眉:“怎么了你,吃枪药呛到嗓子眼了吗?”
  他正在展开这些信纸时,傅书白说道:“你教她这么做的?”
  徐致远翻阅了手中的纸,发觉上面尽是吴桐秋的经历,这才知道吴桐秋不仅信了他的话,还连夜呕心沥血地作出这样一篇文章来。
  徐致远坦然道:“是。”
  “你怎么也跟着她闹!” 傅书白怒道,“现在那些人盯她盯得已经够紧了!你知道如果熹华日报刊登了这篇文章,会把她…… 置于何种危险的境地吗?”
  “傅书白,你以为我和她提议的时候,没有考虑到这些后果吗?” 徐致远不服气道,“你现在是教训我么。”
  “我只是想不通……” 傅书白掐着腰,不停地环顾,没有去直视徐致远的眼睛,他说,“你不平常不爱多管闲事,你掺和进来做什么。”
  “我把你的事当成正事,你说我多管闲事?”
  “……”
  “…… 我的事?你…… 是因为我?” 傅书白一噎,许久之后,语气才平下去许多,解释道,“不是的…… 远儿,你想错了,这和我并无关系。你别再插手了,这样对你和她都没有好处……”
  “我也想不通,” 徐致远全然没有听他的劝,而是打断他,说道,“你既然想帮吴桐秋,为什么要缩头缩脑地制止她去反抗?你以为这是在帮她吗。”
  “反抗……” 傅书白自嘲地笑了一声,他垂着头坐在教室椅子上,其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在空荡的教室里尤为刺耳。阳光铺了一条交界线,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刚好横在两人之间,傅书白便在那阴凉里坐着,说:“我们只是学生而已,没有钱也没有枪,在联合政府面前就是栅栏里的羊。他们允许学生去蹦跳去骂街,做什么都可以,可一旦羊想去咬毁栅栏了,或者顶撞牧羊人了,就随时可能磨刀霍霍。” 他指着窗外的一派祥和,说:“在淮市谈这些就是刀尖舔血,远儿,我不想惹麻烦,我就想好好地毕业,找个养活自己的生计,其余的…… 我一丝也不想掺和。”
  徐致远看着他,沉默很久,说道:“倘若你真的只想安稳,一开始就不应该插手吴桐秋的事,你这是自相矛盾。”
  傅书白手肘撑在双膝上,颓靡的坐着,一只手抓着头发,另一只手垂着,不说话。
  “我就知道……” 徐致远掐着腰,搭配上这身衣服,浑身散发着一种恨子不成钢的封建老父亲气息,他道,“我就知道你栽进去了。”
  傅书白换双手把头发抓住了,他说:“我…… 只是想把她劝回来,如果没有这件麻烦事,我们都可以风平浪静地度过剩下的学年。”
  徐致远也不知道这两人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大概是自己跟小叔叔斗智斗勇而忽略他的几个月。
  眼前这位曾经还 “浪荡不羁” 地宣传单身主义和柏拉图式恋爱,现在却也成了个被恋爱打败的自由青年了。
  徐致远嫌弃他不争气,全然不会想到几分钟前自己在教室前拉小提琴的时候,也被路人这么嫌弃过。
  “如果栅栏里本来风平浪静,却有只羊忽然生了叛逆的心思,你去劝她回头,她不会去怪你,因为畏惧风险和死亡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徐致远到他旁边坐下,说,“可现在是,屠夫不讲道理地把她亲人拎走了,生死未卜。于是她去拼命冲撞栅栏引起其他所有动物的注意,你却还劝她不要去做。傅书白,这样只会让人寒心。”
  徐致远又添了一句:“如果是我,我不仅不会听你的,还会给你两巴掌,老娘才不要这样的臭男人。”
  傅书白:“……”
  他神色愣着,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之后说道:“那你说该怎么办,她做的那些事,写大字,拉横条,哪一样起效了?又有哪一样让其他动物注意到她了?”
  “之前那些事的确欠妥当,且微效,” 徐致远举起手里的文章,说,“不过,这个可以。”
  傅书白抬头看向他。徐致远自信地保证:“你就算不信我,也要信我爹妈。”
  傅书白终于向他妥协了,苦笑一声,将提心吊胆的气松下来些许。
  他又看了徐致远很久,缓缓道:“徐致远儿…… 你……”
  徐致远:“?”
  傅书白伸手,瘫软地掀了掀他的长衫衣摆,说道:“…… 我刚才就想问了,你今天这是什么打扮,像个地主家里脑子没长两斤肉的大傻子。”
  “嘶……” 见他又活蹦乱跳地嘴欠了,徐致远赏他后背一巴掌,把衣角拽回来,舌头也恢复到往常的毒性,说道:“你爹的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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