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高岭之花浇浇水(10)
他的关心叫我歉疚。我以前在心里骂了他几百遍死变态,如今一看,倒是我苛责了,他还是在乎我性命的。
苏未白自责几句,说到动情之处,竟捶胸顿足,感慨叹息说:“七兄的尸身若落入鱼虾之口,岂非暴殄天物!”
……我才刚忘记你是死变态!你还提尸体用途!
不管这个小变态了,我披衣起身:“李藏风如何?我昨日听他打了十九个喷嚏。”
苏未白说:“不是十九个。”
我惊问:“难道打了二十个?”
苏未白说:“那倒不是。”
我刚想松口气,苏未白满脸兴奋地说:“他打了整整五十个!”
……完了,如此血海深仇,我和他得是一生的仇人了。
苏未白说:“副阁主已知结果,但七兄莫慌,你与李藏风并未动手,不算战败。”
我嗤笑:“不算战败,算不战而败。”
苏未白纠正:“只是溺水而退。”
“不只是溺水。”我摸着脑袋上一个疙瘩,“我溺水后旧伤发作,头晕了。”
老七不会逃,我若非要逃,必得有一个天·衣无缝的借口,否则何必逃了狼窝又回贼穴?
苏未白果然请了左右大夫来探我的脉,也幸好这俩人对我的伤势一直有疑虑,探了脉象说有旧伤隐患,不能仓促出战。
松了口气,我可以趁此计划下一步。溺水不成,不知跳崖如何?感觉比跳河壮观得多。我正遥想老七的三百六十五种死法,那房门忽的哀嚎一声,四分五裂地炸开了。
这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配方,莫非是……
“老七!”
我就知道是老八,这个崽龙蹦虎跃到我面前,目光精奇地看我。见我无恙,他眼里的孤光乱闪才静下,像海河里平和的一抹小舟。等我再看他,他便抱手在胸,复又阴阳怪气:“你还活着?那李藏风也不怎么样嘛。”
苏为白说:“李藏风没死。”
老八一惊,脸上如死灰裹了泥,再看我,嘴里吐不出个整话。
“你……你竟失手了!?”
苏未白解释:“七兄是不慎落水,旧伤发作才失手。”
我不愿多说,只给老八倒了杯茶。按往常,他这猴子该大闹天宫,一掌劈碎这琉璃盏才是,如今见我把茶递去,他就这么僵僵地接过,硬硬地喝了,真是个失了神魂的木偶。
他从前多番挑衅,可等老七真的从神坛跌落,他竟比谁都丧气伤怀,比苏未白这个真·追星粉还受打击,真叫我不知如何言语。
这天晚上,老八又来了。
他贴在门口我就发现他,我起身看,这崽子就跑,跑前还勾勾手指,我披衣追去,老八一路引我到了那后花园,他一停,我驻步,瞧见了老五那棵树。
从前我不敢多看这树,可如今月朦胧灯熹微,我忽觉这花极美,一枝几朵艳,朵朵瓣瓣不同样,有如美女丹唇,有如赤野灼火,更有如……老五被活埋在树下时,黑眸子里爆开的朵朵血丝。
我猛然惊醒,似有一种尖簇的东西在心口乱蹿,像什么深藏已久东西的这一刻爆发,五脏六腑都跟着震颤。
老八忽问:“你也觉得这花漂亮?”
为了维持老七的人设,我冷漠道:“漂不漂亮与我何干?”
我心里其实很怕,首先我一直是个心理健康的好青年,怎能在这尸花上看出一种诗情画意的美?苏未白的变态难道还能传染的?我到底还是不是原来的方即云?
老八却说:“可我觉得你该多看这花,然后想想它这漂亮怎么来的。”
我转眼看他,“是老五。”
他止了笑:“是从前的老五。”
这个崽的日常是捣乱、挑衅、说胡话,如今他忽卸了恶劣顽童模样,在我面前说起了真话。
事有反常即有妖,我盯他:“你想提醒我什么,直说。”
老八却说:“你蠢得很,我不说。”
我冷笑:“你更蠢,你先说。”
老八怒了:“你更更蠢!你先说!”
我只好说了:“你怕我走老五的路,还是怕我不肯走老五的路?”
老八没想到我这般直白,他先怔住,之后拍手欢笑:“我怕什么?两条都是死路,你死了我最开心!我做梦都要笑了!”
他的笑我当没看见,只因我知道他想提醒我什么了。
“走老五的路是死,我不走这路,怎么也是死?”
老八怒瞪我:“你怎的擅自变了?没以前蠢了!”
这崽说的什么屁话?我忍不住把杀气一放,老八马上改了口:“这是你第一次刺杀李藏风,肯定有第二次!”
我皱眉:“可我已经败了。”
老八拿一道白眼顶了我:“你是不战而败,不一样的。”
他又补充道:“曹几何现在不会派你,但他会派别人去杀李藏风,如果那些人都死在李藏风手里,他一定还会让你再出手。”
这么实诚的分析我倒不习惯了,我沉默了一会儿才问:“而你觉得以我现在的状态,再次刺杀,必死无疑?”
老八很不习惯地看我:“你不要随便变聪明,我会不习惯。”
我提醒他:“我死了你就会习惯。”
老八脸上涨红,重重跺脚道:“屁话!”
我这就看出好戏了,好奇问:“什么?”
老八怒道:“我花了这么多年才习惯你踩在我头上,现在你死了,我就得去习惯另一个人踩在我头上!老天怎么对我这么不公!”
他气得又是重重一跺脚,好像正踩在某个人的头上。
我被他这酸里酸气的动作逗笑了,禁不住问:“老天就是这么不公,你待怎样?”
老八更怒:“不怎样!干他的!”
话已近乎图穷匕见,我问他:“你干谁?”
老八目光一利,露出一口白森森的小尖牙,攥着拳在我眼前晃悠:“干的就是李藏风!”
他凛凛烈烈地看着我:“明日起,你和我一起研究他的武功路数,下次再见他,你就给老子干死他!”
第13章 三套老师五天真题
我叫方即云,我发现老八还真是个说到做到的崽。
第二天苏未白去找副领导报告,老八便溜进来找我,所幸他被我警告过,没有再一次炸了房门,而是做贼似的推门,贼眉鼠眼地观察四周,发现没人监视,他才胆大了起来,直背挺胸地领我去了一处地方。
绕过后花园,走岔路到一处偏屋,我抬头一看,脸就这么黑屏了。
这不是停尸用的小义庄吗?
老八是想让我订一个VIP棺材位,提前领略一下新家的温暖?
老八还得意地问:“你知道这里有谁吧?”
我眼珠一转就明白了,这小子够贼的。
这地方本用来存放下人尸体,但老九老十老十一都死在李藏风一人手里。曹几何悲上加愤,让他们暂居此处,择日风光大葬在后花园。
我说:“你想让我查看他们的尸身,从中看出李藏风刀法上的破绽?”
老八满是信心:“是人就有破绽,李藏风一定有!”
这崽子如此有心,我也得尽力而为才是。
想罢,我怀揣访问交流之心,带着一种医学生拜访大体老师的神圣感,走了进去。
交流结束,我从小义庄出来了。
老八虎跃鹤蹿到我面前:“怎样了?”
我说:“我见过三位老师了。”
老八:“三位老师?”
我正色道:“他们以性命教我破绽,自然是我的老师。”
老八无奈:“那三位老师教了你什么?”
我精确指出:“九老师给我看了他脖子,十老师给我看了他的胸口,十一老师给我看了他的腰。”
老八:“可看出了什么?”
我严肃道:“老师们一致表示,李藏风的刀法没有任何破绽……”
话都还未说完,我就躲开了老八砸向我脑袋的一个东西,我一转头,发现老八怒到额发一根根倒竖,气得脸都开始发颤了。
“老子花了自己的月例银子去买通守卫,你才好进去看尸体!你……你好意思和我说看不出任何破绽!?”
话是这么说,可你砸我的时候用了更多钱哎。
老八把火发完,左摸摸右摸摸,发现钱包它不见了,被自己扔出去了。
他呆了片刻,就果断地假装没有这回事儿了,只顾着反复问我:“三位老师真的没和你说别的?”
我诚实道:“并无。”
老八脸一灰,背过身去发呆,就在我以为他感到了一丝丝绝望时,这崽子忽喃喃道:“你这人靠不住,我还是去求曹几何,让他派我去杀李藏风吧。”
你认真的么?
我有自知之明,我和李藏风真刀真枪拼,基本上必死无疑。老八就不一样,他去就成了必死无疑下一集:死得很难看。
生和死曾经离我隔了十万八千里。可李藏风的刀大大缩短了这距离。等他把刀尖一戳,白进红出,一条命去成就他的决斗,血在他刀上成了浪漫诗意,别人还剩什么?
我恨死,更恨别人死。
认识的人少一个,后花园的树多一棵。
这种加减题就该被取缔!
我瞪老八:“你想搬去后花园?”
老八嗤道:“你杀不了的人,我就杀不了吗?”
我毫不犹豫地点头,一点儿面子都不想给他留。
结果老八见我这点头的速度惊人,一怒挠头道:“杀人不是武场比斗,有手段就行!”
我冷酷道:“你想暗算李藏风?先去里面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