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武史略 下(68)
锵!宝剑出鞘,剑光一晃,血溅长空。父亲,儿子不孝,但唯有此能救他,也能救徐氏。
“修和··”徐含一声痛呼,瞬间昏了过去。
城楼上,众人沉默,秦翼扶着城墙,一动不动的看着城下倒地不起的徐修和。
‘没什么比殿下更重要’‘天涯海角··我必至殿下面前’
将军,是我害了你!
二十余年来,我一直谨慎小心,只想苟活于世,宫廷冷漠从未有一人如将军般待我,如今将军为我而死,我又怎么能苟活于世。
手臂一用力,秦翼身影越过城墙,像一片凋零的树叶,飘了下去。
“殿下!!”王谦和抢到墙边,但是没有抓住。
一连串的惨剧,让城上和城下的人都愣在了原地,就这么寂静无声的对峙着。
秦宇目光掠过倒在血泊的徐修和,还有秦翼,轻轻的捏了一下手心,冲城下冷静的说“徐修和已经伏法,张副将即刻率军返回新阳,今日之事既往不咎”
副将看看地上的尸体,又看看身后,拱手领命,一挥手带人退走。
太后中毒的第五日,左将军徐修和自裁,先帝长子自城头跳下丧命,亲眼见证一切的百官不敢再到宫门前叫嚣,晋王的一举一动,让众人开始怀疑,太后是否真的病重,还是晋王···
“王爷”赵志平站在晋王面前,沉着的说“此事太过蹊跷”
“你想说什么?”秦宇半低着头,脸色不是很好,徐修和同秦翼的死,让他不舒服。
“若是建宁王谋害太后,至少应该准备周全,北营应该即刻响应,而如今徐修和仓促回军,又自刎在城外更像是··”赵志平顿了一下,接着说“中计了”
“中计?谁的计谋?”
赵志平看着他没有出声,秦宇愣了一下,随即脸色微变的说“你是说··太后都已经中毒昏迷”
“但是没有性命之危,而王爷却遭到了满朝的不满和忌惮”
秦宇沉默下来,一动不动的看着前方,吱··门忽然被打开,王公公跑了进来,看见赵志平愣了一下。
“王爷,太后他··”
“传御医”秦宇刷的站起来,奔了过去,赵志平犹豫一下也跟了过去。
寝殿内,南宫玉良脉搏越来越弱,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青色,秦宇伫立在床边,背在身后的手紧紧的攥着。赵志平瞥见,脸色更为深沉。
御医们聚在一起,绞尽脑汁的救治太后,晋王脸色阴沉,他们很害怕下一刻自己变成晋王的泄愤对象。
终于,一刻钟后,御医们满头大汗的离开,为首的刘太医冲着晋王,拱手说“太后已经无恙,王爷放心”
“怎么会突然如此?”
“毒气忽然恶化,还好已经及时医治,未传到心脉,如今已经无事,应该再有两日就能醒来”
“嗯”背在身后的手松开,秦宇摆摆手示意他离去。
外间,秦宇坐在椅子上,对立在身侧的赵志平说“先生错了”
“王爷,太后获救了”赵志平低头。
眉峰一抬,秦宇看向他,沉沉的说“若不是御医救治及时,他就没命了,谁会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依臣所见,王爷就是这样的人”赵志平躬身“所以,王爷怎会不知,若人心··”
“好了”秦宇忽然打断“你退下去吧,不许再提此事”
落日垂下,长信殿内外的宫灯点亮,寝殿内只有王公公半低着头侍立在门边,少帝蹒跚地在地上走着,时不时到南宫玉良的床头奶声奶气的叫声爹爹。
秦宇坐在对面的软榻上,手里还是那卷书,只是目光落在少帝身上,少帝拎着一个荷包,见他瞧自己,晃晃悠悠走了过来。
“小心”秦宇伸手扶住马上要摔倒的少帝,笑着说“陛下小心”
“爹爹··”少帝举着荷包。
看看眼前的荷包,秦宇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浅浅的笑着,少帝也笑了,拉着他的袖子,挥舞着拿荷包的手,爹爹··爹爹的叫着。
秦宇将荷包拿在手中,穗子垂下来,少帝咯咯笑着,去追抓荷包上的穗子。
微微愣了一下,秦宇恍然,将荷包系在腰间,走了两步,少帝果然追了过来,王公公看着,犹豫着要阻拦这逾越行径。
咯咯咯··少帝的笑声停住了他的脚步,王公公心里叹息一声,半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
秦宇逗着少帝,目光向床上一瞥,心里释然,玉良怎么会如此冒险,撇下这么可爱的孩子。
“爹爹”腿上一沉,少帝扑倒他身上,抓住了荷包。
秦宇解下荷包还给少帝,少帝拿着荷包心满意足的走了,秦宇负手笑了一下,坐了回去。
相府
徐含坐在椅子上,几缕发丝垂下,瞬间苍老了许多。
“丞相,夫人已经无碍,静养即可”
“多谢你了”徐含看了眼夫人,起身道谢。
“不敢”
徐含送郎中离去,看了一眼房间,转身往书房走去。爱子惨死,建宁王惨死,徐含不但承受着巨大悲痛,还承受着对先帝的愧疚。
朝廷危亡矣!
这是此刻徐含的心思,他忽然明白王谦和对付晋王的那种疲惫,从庸和五年到今天,十几年间晋王盘桓在每一个朝臣的心头。
阴险狡诈又谨慎小心,晋王用这些将自己变得不可战胜,在这场漫长的争斗中,朝廷累了。
所以,王谦和才会一再退让,可是退让,只会让晋王步步向前,只会眼睁睁的看着晋王登上皇位,先帝死不瞑目。
“丞相”管家不知什么站到身边,压低声音说“温候派人前来”
“谁?”徐含猛地回神。
“温候”管家声音压得更低。
徐含脸色变幻,许久一按桌子说“请”
长信殿
床帐内,南宫玉良的睫毛抖了抖,耳畔似有人声,好像是惜儿。眼睑缓缓睁开,宫灯熄灭几盏,只留下微弱的光亮,他眼珠动了动,侧耳细听。
“陛下,您该睡觉了”秦宇坐在不远。
少帝坐在对面,挣扎着要往他身上爬,若是受到阻拦,反倒咯咯笑的开心,然后加倍的扑过去。
耳畔是惜儿的笑声,南宫玉良偷眼看去,晋王扶着惜儿,笑的温和,让他心神摇曳了一下。
“嗯?”晋王忽然转头。
刷的闭上眼睛,南宫玉良呼吸保持平稳
“陛下”秦宇抱起少帝,将他放在南宫玉良旁边。
“爹爹”少帝原地一滚就要爬到南宫玉良身上。
“嘘”秦宇赶紧将他扯下来,按在床上说“爹爹睡了,陛下也睡吧”
“爹爹··要爹爹!”
“嘘!”
“呜呜··要爹爹”
“嘘嘘!陛下,睡觉吧”
秦宇和少帝争执了很久,终于将人哄睡着了,秦宇将他抱起来,缓缓的走了出去。
屋内,南宫玉良看着头顶,心揪在一起,他紧紧的抓着被子,许久后才将翻涌的心绪压了下去。
“王公公”
“太后!”王公公一愣,紧接着快步走了过去。
“附耳过来”南宫玉良开口。
王公公俯身,听见南宫玉良的话,脸色大变。
相府
“这是真的?”徐含捏着锦书。
吉安靠近一些对他说“丞相,皇城禁军牢牢掌握在晋王手中,皇城禁军负责宫中守卫,建宁王等人若是毒害太后,怎会不事先安排好,只有掌握禁军的晋王才有可能”
皇城禁军原来是屯驻在城内的皇帝卫队,不过是负责在祭典时充当仪仗,庸和七年以后,宣帝深感光禄勋、禁宫校尉等人负责皇宫安全不妥,于是将所有的护卫工作交给皇城禁军,皇城禁军由皇帝亲自掌握。
可是少帝年幼,皇城禁军被越氏说通,现在掌握在晋王手中。
“可是,晋王当时在外劳军”
“丞相,此事小吏即可,晋王怎会亲自出手,更要远离以示自己清白”吉安说着有些凄然“太后中毒后便知是晋王所为,艰难留下手书,小人冒死出城和温候相见,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未能拦住徐将军还有··建宁王”
“那温候派你来是?”徐含询问。
“温候让我告诉丞相”吉安贴到他耳边,沉声说“该让太后听政了”
太后听政!徐含目光盯着前方,想起了城头上情景,狠声说“告诉温候,本相知道了”
“温候担心王太师恐怕··”
“放心”徐含站起来,笃定的说“本相会劝服他”
老太师定然已经意识到被晋王欺骗了,晋王哪里会等到自己出征被夺去大权,之前的新政不行,如今干脆图谋太后性命。
太后一死,先皇长子也死了,少帝就彻底被晋王握于掌中,到时又怎么会需要他们这两个碍事的辅臣。
他们错了,他们早该如此,只有太后和陛下,才能名正言顺的牵制晋王,而他和王谦和没有这个权利。
南宫玉良昏迷第七日,秦宇从偏殿醒来,看着寝殿的方向,叹了口气。玉良,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啊!
起身穿好衣服,秦宇刚想唤人进来,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王爷,各位大人冲进宫来了”
怎么可能?秦宇推开门,快步走了出去。
御阶下,王谦和、徐含并肩而立,旁边是何迢跟何玉带人护卫左右。
秦宇看了一眼,心下了然,南宫玉良脱离危险后,他就让李晗撤出了皇宫,用以安抚早已惊恐异常的朝臣,否则仅凭何迢手下的人,根本不敢闯入禁宫。
“大胆!”秦宇呵斥一声“皇城禁地,由你们说闯就闯!”
“我等是奉诏前来”徐含沉着脸,他和晋王如今不仅仅有国仇更有家恨。
“奉谁的诏?”
“太后”何迢回答。
“荒谬”秦宇瞪了他一眼,上前一步,低头看着众人说“太后尚在昏迷··”
“太后已经苏醒”徐含打断他的话,冷冷看着他说“是被人囚禁在宫内”
苏醒?秦宇愣了一下,心里感觉不妙,猛地转身,正看见南宫玉良一袭华服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参见太后”王谦和率先跪倒,徐含和百官也一起跪倒。
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早点说,害我担心好久!秦宇松了一口气,又觉得心尖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