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武史略 下(239)

　　雪景··白云飞不知为何想起祁山那些埋在积雪下的冰灯，站到他身边，白云飞低头看着栏杆。
　　“秦宇，祁山上的冰灯没了”
　　“多少年了，当然没了”
　　白云飞嘴唇动动，秦宇转身看向他说“明日，我吩咐李晗，让他就在御园重新做一个”
　　呵呵··白云飞笑了“这回你要什么谢礼”
　　秦宇摇摇头说“这回，我也想看”
　　白云飞看着他，忽然拉着他的手臂返回“我想下棋”
　　“哦”秦宇任由他拉着，跟在他身后“你慢点走，照顾一下朕好不好”
　　不知是陪大侠下棋太催眠，还是行针留下的后遗症，喝了一杯提神茶，秦宇反而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残阳照雪了。
　　“你这是安神茶吗？”秦宇随口嘟囔。
　　“你大概··”白云飞转过身，照例倒一杯茶给他，才说“累了”
　　呵··秦宇轻呷一口茶，调侃说“朕日理万机，还不知东殿那边怎么找朕呢”
　　放下茶杯，秦宇站起来，整理一下衣袖，看着白云飞说“我走了”
　　“嗯”白云飞点点头，并没有起身相送。
　　秦宇离开，白云飞躺到长榻上，手摸向旁边另一个枕头，掌下的温度还在，他闭上眼睛又睡着了。
　　昭和殿
　　秦宇低头看着奏折，冷不防眼前光亮一暗“我听说，你让李将军找匠人，准备在御园雕刻冰灯”临晚风站到他面前说。
　　“嗯，我想看”秦宇说着看向他“你还没见过吧”临晚风生在江南，应该没见过这东西。
　　临晚风没有回答，秦宇走到殿门外，站在门口看着殿外的落雪，临晚风看着他，犹豫一下，站到他身后。
　　“姓白的，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关于白云飞”
　　微微皱眉，秦宇看着前方，点点头“嗯”
　　“你欠白云飞什么？”
　　“多了去了”
　　“可是··你已经还了”临晚风也看向殿外“两清了，我亲耳听过”
　　可印在心底的东西是除不去的，秦宇没有回答他，刚要离开，听见临晚风又说。
　　“曲封辉和爹都是你的朋友，但你面对他们不会仰望，不会自卑，姓白的，你心底白云飞绝不是简简单单‘挚友’”
　　手心的汗被风吹的冰凉，秦宇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说“没错，我钦羡他，所以仰望他”
　　“白云飞不该出现在世间，人间险恶，他融不进去，而我··”秦宇缓缓呼出一口气，继续说“想护着这样一个人，让他能永远凛然于世”
　　因为他就是你心底遥不可及的梦，你把他当作信仰，供在神坛，寄托你永远也做不到的事。你小心翼翼的护着他，因为你害怕另一个自己消失，让这世间只剩下善于权术，冷漠无情的帝王。
　　临晚风看着他的背影，一瞬间很难过，这难过很复杂，以至于他想上前抱紧他，临晚风脸贴在他的肩头，收紧手臂“我明白了”
　　姓白的，你真傻，你不明白你心底在想什么，又在做什么。而我不能告诉你，我怕你消失的无影无踪，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小风，其实··”秦宇握住他的手。
　　“姓白的，你能跟我成亲吗”临晚风打断，手臂再紧“不用告诉天下人的那种”
　　“呵呵”秦宇笑了，转身仔细看了他一会儿说“好，我要挑个良辰吉日”
　　“六弟··六弟··”
　　有人轻拍他的肩头，秦宇动了一下，睁开眼睛。眼前春光一片，暖阳照在身上很舒服，他伸了个懒腰，转身看向叫醒他的人。
　　“马五，你怎么在这儿？”
　　“来恭喜你啊”马五憨憨的笑着“你不是要成亲了嘛”
　　呵呵··秦宇笑着，欠身回礼，马五扶起他问“你要和谁成亲？”
　　“和··”秦宇像是懵了一下，然后说“和小风”
　　“小风！”马五笑容凝固，整个人一下变的阴森“你怎么能跟小风成亲！”
　　照在身上的暖阳忽然变得阴冷无比，秦宇向后退去，左顾右盼的寻找到退路，马五一步步逼近，眼看着他贴在墙角，已经避无可避。
　　“不··不是··”秦宇紧紧贴着墙壁，看着他说“马五，你··你误会了”
　　“什么误会？”马五面无表情。
　　“我就哄他，我怕他难过哄他而已”秦宇回答。
　　“哄他”马五脸上的表情变了一瞬，冷笑连连的说“秦宇，你撒了谎，对你自己！”
　　“我没有！”
　　秦宇大喊一声，心里有一股不可言说的恐惧，他看着越来越近，越来越可怖的人，忽然愤怒的一拳袭出。
　　“为什么！为什么你非要纠缠我”秦宇看着倒在地上的人，脸颊有些扭曲“我为什么不能，为什么不能喜欢，就因为我要死了，难道就不配··不配被喜欢”
　　“呵呵··没错，你不配”马五倒在地上，头颅低垂，阴凉的笑着“秦宇，不是我纠缠你，是你自己”
　　“不··是你”秦宇摇着头，胸膛急剧起伏。
　　“你睁开眼睛看看，到底是谁”
　　秦宇抬起头，‘马五’站在他面前，一样的眉目一样的神情，秦宇看着那个人，像是见了鬼一样，疯狂的向后躲。
　　“你想要那些”那个自己回身指向身后。
　　目光移向远方，阳光下，有几个身影，是那本该无人知晓的梦境，他看着嘴角扬了一下，又压了回去。
　　“那你再看看身后”‘秦宇’的声音再次响起，指着前方说“那是你沾染的所有人命”
　　身后那堵墙没了，秦宇被钉在原地，前方不远，有许多人，素不相识的平民百姓，马革裹尸的将士，效忠的臣子，牵连进漩涡的勋贵亲眷，还有些··是本该成为他挚友的人，他们有些眉清目秀，有些面容模糊，他们有些该死，大多无辜。
　　“看清了？”
　　“看清了！”
　　“秦宇，你明白你自己不配，经年来你可有一夜安稳”那熟悉的声音响在耳旁，似是脑中的回响“你满口谎言，欺骗朋友、爱人，举起屠刀，屠戮他们的至亲，你一生多疑残忍··”
　　“够了！！”秦宇抱着头颅蹲下，缩在墙角。
　　纠缠你的不是别人，是你自己，是你心底化不去的愧疚，秦宇，你不配··你心里明白··你不配善待，不配善终！
　　梦魇般的声音回荡在他脑海里，秦宇挣扎着睁开眼睛，看见一旁安然入睡临晚风，惊慌的跑出了寝殿。
　　侧殿
　　“啊！”
　　小福子心底一惊，停在了门口，屋内一阵巨响，他贴在门边，隐约听见几声苦痛的□□。许久后，小福子小心的推开一道门缝“陛下”
　　秦宇坐在一片废墟之中，靠着殿内的柱子，脸上一片惨白，小福子赶紧跑了过去。
　　“陛下，我去叫··”
　　“不”秦宇拉住他，胸口一阵剧痛“咳咳咳··”
　　“有血”小福子指着他的手心“陛下，我去叫御医”
　　“去··去把荷包给我拿来”
　　“陛下”
　　“去吧”
　　小福子拿来荷包，秦宇摸索出药丸，咽了下去。殿内安静下来，小福子守在他身边。
　　“小福子”
　　“陛下”
　　秦宇头靠在柱子上，看向他有些虚弱的说“让李晗快点，朕想早点看见那冰灯”

　　☆、梦醒

　　冰雕终于落成，小福子吩咐宫人将宫灯一盏盏摆进去，秦宇和临晚风、白云飞到来的时候，御园已是灯火通明。
　　雕刻而成的亭台楼阁，飞禽走兽，在夜色的灯火下，栩栩如生，流光溢彩，临晚风眼睛一亮，快步走了过去。
　　“小福子”秦宇笑笑吩咐说“让晟儿过来”
　　“是”小福子离开，没一会儿，秦晟和秦忠一起来了“参见父皇”
　　“起来吧”秦宇招招手，看着一旁的秦忠说“忠儿也在”
　　“完成课业后，天色已晚，晋王殿下留微臣住在宫中”秦忠起身说。
　　“叫你们来没什么事”秦宇拉起两人的手说“朕着人弄了些小玩意，让你们也来看看”
　　“谢父皇”秦晟行礼，看着那边眼底也是兴奋一片。
　　“去吧”秦宇松开手。
　　秦忠和秦晟跑了过去，秦宇微笑的站在不远处看着众人，琉璃一般的光照在他们身上，生机勃勃，令人钦羡。
　　“陛下，奴才陪您也去看看吧”小福子在一旁说。
　　“嗯”
　　秦宇答应着缓缓走下台阶，在一座雕刻着仙楼琼阁的冰雕前站住。抬起手臂，秦宇用指尖描绘着上面精雕细琢的人影。
　　“这幅好看”
　　“是”
　　抬眉看向深处，白云飞站在前方，临晚风站在他身侧，似乎正在给大侠讲解什么，他眼底朦胧一下，想到了什么，忽然离去。
　　“陛··”
　　小福子停住脚步，看着悄然离去的陛下，又看看身侧的一切，叹息一声，没有追上去。
　　昭和殿
　　秦宇从暗格里拿出那副画轴，解开红绳，平铺到桌上。画上是盛夏时节，牡丹花开的正盛，与外面的寒冷一点也不同，但是卷起的心情，与刚刚一模一样。
　　手指在离画卷一寸的地方停下，秦宇胆怯又不舍得拂过每个人像，嘴角微微扬起，眼中浮现暖色。
　　“原来还是个好色无耻之徒”
　　猛地回神，秦宇看着曲封辉说“你怎么来了？”
　　“来看六爷啊”
　　“呵··”秦宇冷笑一声没有相信，捏住画卷尾端，就要卷起。
　　“哎？”曲封辉拦下，按着他的手说“我要是拿这幅画给小崽子看，他准得掐死你”
　　“老子画什么了”秦宇没有理会的说“这不过是副夏日赏花图罢了”
　　“就是图里的人，恰巧偶然都与你··关系匪浅”
　　哈哈哈··秦宇大笑两声，一把拿起画卷，仔细的看了一遍，卷起来说“既然如此，只能烧了”说着走到殿内的火炉边。
　　曲封辉一愣，回神见白六爷真的打开盖子“六爷，我开个玩笑，你何必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