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武史略 下(229)
他口气漠然,仿佛与己无关,白云飞看着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忽然一阵愤怒。
“你疯了!什么能比你的性命重要”
“许多事!”秦宇看着他,眼神是白云飞没见过的威严“白云飞,你不懂,我不强迫你懂,但我必须好起来”
“我不会··”
“那我去找别人”秦宇再次打断,看了他一眼“天下不是只有你一个大夫”
掀开被子,秦宇强撑着手臂想要下床,白云飞上前按着他的肩膀,将他牢牢的禁锢在原地。
“放开!”秦宇扳着他的手臂,却使不上力气。
“躺下”白云飞上前一步,按着他的胸口,将人推倒。
秦宇撑着手臂,身子拼命的往上抬,不让自己倒下“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放开我··混账··放开朕!”
眉心一跳,白云飞的愤怒到了极限,一只手制住他的手臂,拎着他的衣领将人仍回床上。
“你”胸中一阵翻涌,秦宇忽然吐出一口血,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倒在那里。
“秦宇!”
白云飞大惊失色,慌忙的扶起他,替他擦去嘴角的血迹。
“云··云飞”秦宇手上染血,拉着他的手臂,祈求的说“这样与死何异,我宁愿死去,也不能这样苟活,云飞,救救我吧!”
‘云飞,救救我吧’
白云飞心狠狠的一疼,像是将心里的一切都打碎。秦宇我想你活着,哪怕你什么都不是,哪怕要我永远照顾你,哪怕你永远都不喜欢我,可只要活着,仍在我眼前就好。
“云飞··”
秦宇轻轻的叫了一声,白云飞目光移到他的脸上,仔细的看着他。是什么时候,你的眼里和眉间,多那么多,我不知道的东西,比祁山之巅还冷的东西。
“好”白云飞轻轻握住他的手“我救你”
这是我欠你的一次出手相助,秦宇,我猜许久之前,你也想要我救你,可是你没说出口,或者我表现的太决绝,所以留你一个人,就这么走到今日。
诏狱
申学文跟在狱卒身后,穿过一间间阴暗的牢房,大门吱呀一声推开,他站在门口闭上眼睛,半晌才睁开眼睛。
“申大人”李晗上前,面无表情的说“陛下要见你”
陛下?申学文微愣,看看前方的马车,跟在李晗身后离开。
南山行宫
寝殿空旷一片,少数的几个宫人,却都站在殿外,一阵不间断的咳嗽声传来,侍候的宫人恍若未闻。
殿内,白云飞拿过药碗,轻轻拍着他的背“你急什么?”他英挺的眉毛压下,清冷的眼里更寒了。
秦宇瞥见他的样子,知道他还在为自己固执而生气,笑笑说“太苦了,想快点喝”
“这是你自找的”
“以前也得喝药啊”
白云飞一记冷光,秦宇赶紧闭嘴,转而说“不过,比起今日,之前的药好喝多了,堪比琼浆玉露”
“巧舌如簧”
“没错,是我自讨苦吃”秦宇没听清他的话,敷衍了一句,见他又露出不悦,赶紧又说“不对,巧舌如簧,巧舌如簧”
白云飞脸色怪异一下,皱眉看着他说“你会如此听话?”
“怕你不给我用针啊”秦宇讪讪的说。
“秦宇,你知道行针··”
“哎呀”秦宇站起来,向殿外走去“李晗怎么还没带人回来,朕要砍了他”
白云飞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门口,双拳紧攥,眼底第一次出现阴寒,手掌一挥,青瓷药碗瞬间变成碎片,白云飞低头看着脚下的碎片,沉默半晌,陡然泄气。
施针医治,十分凶险,在皇宫时白云飞就是因为怕伤害秦宇,才没尽全力,可是如今秦宇不顾一切,根本不在乎后果是什么,执意如此。
即便这凶险的行针能成功,这种医治也是以燃烧他剩余时光为代价,即便你能和从前一样,却也没有多少时光了。
你什么都愿意听我的,但偏偏在这生死攸关的事上,你比任何人都固执,秦宇你说的对,我不懂,我永远都不懂为什么你在这些与你无关的事上,如此倾注心血。
山脚的行营,秦宇站在仍旧翠绿的草地上,叶尖已经有些泛黄,很快这里都会金黄一片,变成秋日该有的样子。
“陛下,申大人到了”李晗从远处走来。
秦宇点点头,看向他身后的申学文,衣服该是为了见自己刚换的,许是牢狱之灾让申学文消瘦了,那袍子空空荡荡的挂在他身上。
“罪臣,参见陛下”申学文跪下。
他声音沉稳,虽然有些沙哑,头上的发髻散乱几缕,垂到额前,碎发后的那双眼睛,仍是光彩熠熠,让秦宇想起在他马车内痛哭的小士子。
“申学文,你认罪吗?”秦宇站到他面前。
“微臣认罪”
“何罪?”
“微臣急切,未查明真相,逼迫陛下,害死安王”申学文叩首。
“安王自幼长在朕的身边,朕待之如亲子,从大梁到京城,一直是朕的后继之人,申学文你逼死储君,不仅仅是有罪,你是获罪天下,荼毒社稷”秦宇严肃的说。
申学文伏在地上看着眼前的青草,平静的说“但他不是陛下的皇子,微臣害死安王有罪,但微臣所作所为,皆是为了江山社稷,从无私心”
“没有私心?”秦宇呵斥一声,冷笑着说“你纠结新党,逼宫昭和殿,胁迫朕降旨,申学文你是想结党营私,把控朝野,目无君上”
“那是因为陛下,一意孤行,不许任何人违逆!”
“放肆!”秦宇胸口起伏一下,李晗刚要上前被他制止。
申学文跪在前方,低沉的说“陛下是天子,天下之主,万民臣服,但天子应以天下为公,万民为主,没有私心,陛下偏爱安王,不顾安王之资不足以配享储君之位,不顾襄候等世族欲借此剪灭新政之心,一意立储,微臣有罪,但陛下··”他说着叩首而拜“亦有过错”
“所以,你带人逼宫是为了匡扶朕”秦宇讽刺的说。
“若以微臣一命,能使陛下忆起万民苍生,微臣死而无怨”
“那些和你一起,因此获罪,甚至牵连家人的大臣,你可曾问过他们,是否无怨”
申学文一直平淡的脸色变动一下,手心抓紧地面的青草,半晌才说“陛下,微臣始终记得念子平临终之言,以天下为己任,陛下扫平天下,无数将士战死,守住这太平天下,也要有人牺牲,微臣愿为人先”
呵呵··秦宇陡然笑了,低头看着他说“申学文,这天下需要你这样心怀苍生却又铁石心肠的人,小士子你终是长大了”
申学文一愣,不知陛下何意,跪在那里没有出声。一阵清风吹过他的头顶,又吹落几缕发丝,他下意识的去拨弄。
“你抬起头,看看朕”秦宇忽然开口。
申学文迟疑一下,轻轻抬头,一下愣住了。阳光下,陛下脸色苍白,双颊微微凹陷,身形也消瘦许多,和他印象里的那个人,截然不同,他微微色变,似乎想到了什么。
轻笑一下,秦宇一抬手,转身说“跟朕来”
申学文起身跟在他身后,前方不远,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年,手持赤木短弓,腰杆挺得笔直,瞄着靶心。
“通儿”秦宇叫了一声。
秦通扭头看向他,放下手里的弓箭,快步走到他身前,恭恭敬敬的行礼“叔父”
“嗯”秦宇拉起他的手,侧身指着申学文“这是申先生,过几日朕让他到你宫里,你好好跟申先生讨教”
“申先生”秦通冲他行礼。
“小殿下多礼”申学文慌忙回礼。
“之前派到你身边的那个侍卫如何?”秦宇摸着他的头问。
秦通笑笑,仰头说“邓侍卫饱学之士,侄儿受益匪浅,就是··就是,当侍卫不行”
“呵呵,你记住就行了”秦宇笑笑,挥手说“去吧”
“侄儿告退”秦通再次行礼,又跑回校场。
申学文站在他身侧,目送离去的秦通,放在两侧的手臂轻轻颤抖。
“申学文,朕的这个侄儿”秦宇转身看他“你愿意辅佐吗?”
“陛下!”申学文咚的跪倒。
“初见时,朕未过而立,你刚及弱冠,已是惊才艳艳,你给晋国带来了新政,一转眼天下诸郡均设学宫,念子平之嘱托朕完成了,但是朕不能护国政一程了”
申学文低着头,眼眶发酸,双拳紧握“陛下,微臣··”
“申学文,朕不会原谅你,因为你间接害死了坚儿,你欠秦氏一条命,朕留你这条性命”秦宇看着秦通的方向,负手淡淡的说“你要一生忠心他,辅佐他,申学文莫忘了你今日之言,以天下为己任,不存私心”
“微臣领旨”
“退下吧”秦宇挥挥手,带着李晗缓步离开。
☆、最近的距离
夜晚的寝殿更显的空旷,为了保密,秦宇近身照顾的只有李晗和白云飞,至于其他宫人更是越少越好。
寝殿内,秦宇趴在床上,随着最后一枚银针从身上取下,他闷哼了一声,浑身哆嗦。白云飞立刻抓起旁边的锦被,盖在他的身上,连盖两层才罢手。
“怎么样?”他问。
“比··吃药好”秦宇翻身,整个人缩在被子里,一阵阵的哆嗦。
白云飞将一个手炉放到他被子里,沉默的收拾东西,不去看他。秦宇瞧见他冷着个脸,抱着手炉,调侃说“这么冷,还不如晕过去呢?”
“你以为晕过去很好吗?”白云飞冷眼看着他“每一次晕过去,你都有可能醒不过来”
“这不是都醒过来了嘛”秦宇小声嘟囔。
“你··”
“我是相信大侠”秦宇赶紧安抚说“大侠医术高明,小小施针难不住你”
“呵··你不是说我治不好你吗?”白云飞冷笑。
“那是气话”秦宇谄媚的笑笑,对他说“陆琮回禀,有人在祁山西麓,羌族边地看见过那种雪莲,我以命人去查,所以大侠的话,朕怎么能不信”
“真的!”白云飞眼睛一亮,忘了刚刚的一切说“有说是哪里吗?”
“呃··回禀说二十多年前,有人在某座山峰瞧见了,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了,但至少说明这雪莲存在,我已命人进山,细细查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