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武史略 下(162)
“先生教诲的是,本王记住了”秦宇赶紧站起来,也郑重的施礼。
“微臣告退”
“先生慢走”
本王还是没有逃过一顿训斥,晋王殿下你也没什么权势嘛!摇摇头,秦宇看着门口不知该感慨,还是该笑这一切滑稽,还好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思绪。
平遥大营
“请陛下赐微臣一死”柳彦申跪在帐内,脸色惨白如纸,他被士卒救起,死里逃生,可是明月水军覆灭,他活着又有何用。
“你起来吧”司马绍钧出奇的平静“局势艰难,你好好思谋,将功赎罪吧!”
“陛下··微臣领命”柳彦申重重叩首,神情肃穆的离去。
粮饷断绝与南岸失去联系,誉王还在内窥伺皇位,这般境况应该就是绝境了吧!可为什么轻飘飘的,感觉不到分量呢,我也有厌倦这一切的那一天吗?
推开眼前堆叠的公文,司马绍钧抽出最下面早已写好的诏书,他看着上面的字迹,犹豫许久又轻轻的合上。
“再等等吧”
夜里,江风极冷,秦宇穿的很厚,还裹着狐裘披风,仍觉得有丝丝寒意,负手而立,他隔江望着南岸,漆黑一片,望不见建邺城的繁华瑰丽。
“我快赢了”
秦宇低喃了一句,身后传来脚步声,李晗低沉说“王爷,安侯爷求见”
他没事了?秦宇微微侧头,犹豫一下没有转身“让他过来吧”
又过了一会儿,另一个脚步声传来“参见王爷”
“没事了?”
安子期半抬起头,看了看晋王的背影,没有回答的说“末将违反军令,请王爷降罪”
呵呵··秦宇笑了,转回身看着他,光亮太浅看不出安侯爷是否真的安然无恙“子期,胜者无罪”
拍拍他的肩膀,秦宇身子越过他又说“回去吧!别再有下回了”
“为什么?”安子期拦住他“这胜利不好吗?”
唉··你为什么总是不明白,秦宇原地叹息,看向他说“没有什么比性命重要,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你付出性命”
“可时光太漫长了,您不懂这煎熬”
我比任何人都懂,所以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跳出去,秦宇半垂下头,对他说“为君为臣,你我身在此位,永远不能不顾一切,无论为了什么”
“那您呢!”安子期不甘的喊了出来。
“我做的不好,所以才有血流成河,所以才··”堆积太多仇恨!
“可我不在乎血流成河”安子期抬抬手,想摸摸黑暗里的影子。
秦宇手指动了一下,险些想碰上“那你也不该为我,我··不值得”
我要赢了,马上就要坐上龙椅,马上成为这天下最有权势的人,我会有皇后,有后妃,我会利用宫里宫外的矛盾,大臣们的心思,平衡朝廷,握住权力。
我会被千万人铭记,我会被后世子孙传唱膜拜,我会被歌颂为万世明君,可其实你想要的一切他都不能给你,所谓的万世明君,空空如也,没有心。
归路仍是黑暗,秦宇缓缓的走着,觉得夜风更为冷了,冷的他紧紧抓着披风。
“王爷··”安子期上前一步,怕那个人永远陷入黑暗。
“子期,这不是晋王对你说的,这是一个和你相识十载的人的告诫,真心的告诫”
“那好”安子期声音陡然平稳,上前两步,略靠近些说“那这个人从四方山崖跳下的时候,想过值不值得了吗?这个人抛弃偌大的晋国,想过值不值得了吗?崖下的寒潭冷吗?王爷,可曾想过值不值得”
“想过了”秦宇脚步停下,郑重的说“不值得”
安子期抬起手,只摸到一片空气,晋王的脚步声越来越远,马上就要听不见了。
“那重来一次,您还会那么做吗?”
离去的脚步慢了一拍,安子期听见前方传来声音“没有重来一次”
您撒谎!重来多少次,您都会如此,因为您不过是另一个我,安子期站在寒风里望着晋王的方向。
建平五年十月,平遥大火后三日,大雍军收缩包围,晋王亲自率军直插明月中军,明光帝下令后退,明月距离平遥渡再远,张倝被调往中军,何迢独自守护粮道,大雍军一举灭明月之心彰显。
然而···
“王爷,明月进攻”李晗回禀。
“我军刚至,明月便如此急切进军”杜雪堂思衬说“王爷,司马绍钧已经慌不择路了”
“不会”秦宇摆摆手,一阵猛咳后说“国破家亡之时尚不见他有什么慌张,如今不过是困境罢了”
“那我军可要迎战”
“当然”秦宇笑笑,样子有些虚弱“安子期率军迎敌,本王策应,张倝去侧翼,司马绍钧会偷袭”
“末将领命”几人领命退了下去。
杜雪堂看看他们,又看向晋王,拱手问“王爷是不是还有话没说?”
“先生知·咳咳··我”秦宇喝了一口茶,压下咳嗽继续说“司马绍钧不会放弃南渡的,你将兵小心白湾渡口”
大军已经东进,白湾渡口不在大雍军保护下,司马绍钧一定不会放过的。
“是”杜雪堂看看他“王爷还要到阵前吗?”
“当然”秦宇理所当然的说了一句,穿好甲胄走了出去。
杜雪堂压低眉峰,脸色有些阴沉,也快步离开。
两军阵前,司马绍钧骑在马上,秦宇从这里看去,忽然涌起一股年少的豪情,很弱却仍存在。
“去吧”他看着前方冲安子期说“小心”
安子期握剑的手顿了一下,翻身奇怪的看了一眼晋王,这一句小心听着奇怪,像是笃定什么会发生。
建平五年,晋王与明光帝战于平遥渡北,两军交战近十日,后世称此役为明月之光。因为司马绍钧真的让明月上下,看到了反败为胜的希望。
世人一直觉得明光帝司马绍钧十分幸运,恰巧晋王被杀,又恰巧大雍内乱,又恰巧褚氏与朝廷有仇,吴地痛恨国政,所以他捡了个皇位,捡了个吴地,重新光复了明月。
身在其中的安子期只能嘲笑世人愚蠢,司马绍钧大概是他见过的最杰出的人之一,他为曾经轻视此人而羞愧。
司马绍钧在粮草断绝的情况下,和大雍军对峙十日,奇思诡谋层出不穷,安子期一生中,除了司马绍钧,他只见过一人,临阵对敌如此聪慧,那就是晋王。
大帐内,老太医苦着脸,端着药碗,小心翼翼的劝说着,唠唠叨叨听在晋王殿下耳朵里像念经。
“行啦!”秦宇呵斥一句,聚拢眉心看向他“本王要你何用,区区一个风寒,久治不愈,要是贻误战机··咳咳·本王·咳··就砍了你!”
“王爷,您的病症,其实算不得风···”
“药!”秦宇喝断,接过药碗咕咚咚的喝尽,将碗扔给他说“给你三日,若再不能医好,你就准备问罪吧”
号角声传来,晋王殿下系上披风向营外走去,老太医苦着脸跟在身后,犹豫斟酌许久。
“王爷,其实您不该··”
“李晗,出发!”
晋王听都没听见他的罗嗦,直接跨上战马,马蹄扬起一片灰尘,全落在太医花白的胡子上。
两军交战,晋王立在阵前,便是对大雍军莫大的鼓舞,数万人厮杀的战场上,喊杀喧嚣声震天,哨骑往来于各处,深怕落下一点疏忽,让对方占了上风。
秦宇看着前方,眼前忽然黑了一下,他瞪大双眼以为自己眼花,可没有片刻光亮又弱下来,秦宇不但眼前发黑,连带着身子都有些发软。
这个庸医,老子非得砍了他!身子一晃,秦宇手臂一抓,扶住身边的安子期稳住身形“子期!”
“王爷”安子期回神看着晋王的样子,慌忙问“您怎么了?”
“传命”秦宇勉强看着他,声音极低的说“本王腿疾复发,不慎落马”
呵呵·这一定是因祸得福,本王突然想到了一个破敌的良计。绍钧,这次我真的赢了!
眼前彻底黑暗,秦宇身子一歪倒在安子期的怀里,安侯爷大惊失色,没看见他嘴角青涩的得意。
“陛下”常荣仔细的看着前方忽然说“大雍军好像在小心后退”
司马绍钧也看见了这一幕,俊眉动了一下,严声说“偏师进攻,试探一下”
“是”
常荣离去,没有片刻明月的偏师飞奔出阵,攻向雍军侧翼,出乎意料的是,雍军反击十分凶猛,但是击退明月后却不追击,仍掩护中军缓缓退去。
眼睛一眯,司马绍钧看向刚刚晋王所在的地方,心思一动。
“来人”司马绍钧一边调转方向,一边说“让褚漳和柳彦申分别率军袭击雍军粮道和白湾渡口”
“是”
哨骑飞奔离去,司马绍钧看着归来的常荣,手下意识的摸上腰间的荷包。
“常荣,派人探查··晋王怎么了?”
“啊··是”常荣愣了一瞬,此事与晋王有关吗?
傍晚,日落时分,褚漳和柳彦申纷纷回营,他们和常荣一样,被大雍军猛烈反攻,但是却不追击。
营帐内,司马绍钧缓缓的踱着步子,手里捏着铜符,神情专注,却不知思考什么。
“陛下”常荣的声音忽然传来。
脚步一停,司马绍钧看着门外,犹豫片刻才说“进来”
“启禀陛下,有传闻晋王腿疾复发,不慎落马”
常荣跪在地上,眼角瞄见明黄袍子一动,司马绍钧猛地后撤了一步。
“朕知道了,下去吧”半晌,司马绍钧平淡的吩咐了一句,进入内帐。
还是北方的寒风干脆些,冻的浑身冰凉,却心怀舒畅。
呼出一口白气,司马绍钧在月下缓缓的踱着,对面不远,连绵的营火就是大雍军营,他驻足看了一会儿,猛地握紧手心里的铜符。
什么腿疾会落马,惊得三军如临大敌,这谎言太浅薄了,殿下,这究竟是你的另一个计谋,还是··思绪陡然停下,司马绍钧大步返回营内。
我要亲自探得,这结果究竟是什么!
京城
“大侄子、大侄子”王二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过来,一把抢过临晚风的包袱“你这是干嘛去!”
“我要回水镇了”临晚风微微躬身施礼“多谢您这些日子的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