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武史略 下(5)
秦宇看着他没有说话,不过眼里有害怕,你心虚了,我看的出来,我认识你所有的神态。
“你听我说··”秦宇上前一步。
“还说什么”白云飞忽然飘落,站到离他不远的地方神色冷然的说“你我··不死不休”
是啊!还说什么,血海深仇,只能不死不休,白云飞你还是一开口,就让我无言以对。
“我要带走钟景澄”白云飞无视所有人,缓缓的上前,站到秦宇面前“我的剑呢?”
秦宇看了他一会儿,取出白云飞送他的佩剑,送到他面前。
接过剑,白云飞刷的□□,剑尖颤抖着指向秦宇的胸前,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这么对你!
“白大侠”安子期叫着白云飞,眼睛却看着晋王,认真的说“你若是杀了王爷,三军将士绝不会放您活着离开”
‘我要你承诺,白云飞一世安好,无论你··是生是死!’
既然承诺了前辈,怎么能食言!
秦宇忽然拔出匕首,向前一划,被白云飞轻易的隔开,秦宇顺势退回李晗身边,士兵立刻将白云飞团团围住。
“你走吧!”秦宇看着他,终于变的面无表情“你今日杀不了我,带着钟景澄离开吧”
宝剑归鞘,白云飞抱起钟景澄,抬头再一次仔仔细细的看了看秦宇,脚尖一点离开了军营。
秦宇,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我要亲手杀了你,比起这个,我更希望我也死在大雪山,既然屠了满门,为什么··为什么又偏偏留下我。
☆、非我之志
刁斗声习习,营盘内还是灯火连绵,白云飞走了,秦宇觉得整个羌地都空了,剩下的一切他都不熟悉,这白湖城,这白湖河岸再与自己没有一丝关系。
身后门声响动,秦宇没有回身,背对着人问“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大军明日退回源安城”
“本王不去源安了,直接返回大梁”
“是”李晗还没退去,门外又有人高声回报“安将军求见”
“安子期”秦宇嘟囔一声,声音低沉的说“请安定侯爷进来!”
李晗退出去,安子期进入大帐,看着晋王的背影紧紧抿着唇没有出声,过了一会儿,晋王转身,看着他眼神不明。
“安定侯还有什么指教?”
晋王脸色很冷,眼神也很冷,冷在安子期心中,让他一下子就冻住了。
轻轻按住心口,安子期缓和一下,扬起头看着他,秦宇觉得他好像笑了一下,紧接着安子期脚步移动,秦宇再一次被他抱住,刚想呵斥,忽然一双冰凉的唇贴上他,让他怔了一下。
“你干什么!”秦宇猛地推开他,抬手擦擦嘴。
“试探”安子期跪下,脸色涨红。
试探?秦宇眼睛眯了一下,你真是能耐了,居然敢··
“王爷”安子期打断了他的愤怒,垂着头说“您说再有此举就是大不敬,如今··王爷要杀了我吗?”
“你··”秦宇上前一步指着他没有说话。
安子期抬起头,坦然望着他,秦宇看着他脸色一变,刷的拽出墙上的佩剑,放到他的肩头。
“你以为本王不敢?”
“这世上本该没什么让您害怕”安子期说着向着剑锋一用力。
啊!秦宇手腕一抖,宝剑咣当一声掉到地上,安子期愣在原地盯着他一动不动,王爷,你这是···
秦宇也望着脚下的剑许久没有出声,慢慢坐了回去,他抬头看看安子期,有些疲惫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王爷”安子期恭恭敬敬的跪倒,看着晋王十分虔诚的说“若是白云飞杀了您,无论天下海角,子期必定手刃此人,五马分尸,头颅悬于大梁城祭奠王爷”
“你威胁本王”
“不敢”安子期伏地叩首“子期以自身为赌注,若王爷想成全白大侠,又想白大侠平安无事,可以随时先杀了子期”
只要本王一天杀不了你,就得遵守这个约定,本王和白云飞的仇恨永远都不能了结是不是!
“安子期你到底明不明白··”
“子期明白一切”安子期浑身一颤,压着嗓音维持平稳的声音对晋王说“但是对不起,子期做不到”
我明白您心里的痛苦,甚至明白您想一死了结这一切,可是我不能让您死,我也放不下您··所以对不起。
一声长长的叹息,秦宇终于开口,冲他说“本王知道了”
“王爷圣明”安子期起身,紧攥着拳头转身就要离开。
“安子期”秦宇喊住他,安子期转身,秦宇看着他通红的眼睛肃穆的说“你也要记住,若是你背着本王对白云飞做任何事,就永远离开晋国,本王终生不与你相见”
既然你如此执念,本王不得不利用这执念。
“如此··才是晋王,子期领命”转过身,安子期一步步的离开。
王爷,其实从这一刻起,您就已经不愿意见我了!
庸和十年八月底晋王率军平定羌乱,九月初归大梁,这一战很短,死的人也很少,但却改变了晋国的将来,改变的羌汉之间的关系,改变许多许多···
靖山行宫
晋王悄悄的返回了大梁,但是没有回王宫,还是一转身去了靖山行宫,有了上次的教训,大臣们没再不厌其烦的催晋王回宫。
毕竟刘元思都离朝了,不是所有人都有刘国傅的气魄,索性晋王尽管在靖山谁也不见,但是该处理的政事倒是一样没有落下,所以众人也不敢多言什么。
行宫内,最多见到晋王的除了小福子,大概就是安乡王秦坚了,晋王归来的第二日就命李晗将秦坚接回来,依旧早晚督促秦坚的功课。
“王爷”李晗进殿。
秦坚正在跟晋王说功课,见他进门乖巧的没在出声。
“什么事?”秦宇端起茶杯递给秦坚,小家伙说了一阵也该渴了。
“赵军最终败退,关中刺史重新夺回胶州郡,而且率水师抵达济郡白静城,将吴军压入颍州郡不敢再轻易越过疆界”
晋国平定羌乱的时候,齐刺史抓住机会,再次展现其非凡才能,不但将赵国占领许久的胶州重新夺回,还胜了不可一世的吴国水军,将吴王的兵锋压入颍州,不敢轻举妄动。
“传命赵志平,让尚书局调安子期返回金田驻扎,迁王伯泰为平虏将军镇守丰江郡,防羌民作乱”
“是”李晗退去。
“坚儿,你过来”秦坚坐到一边温习功课,听见晋王叫他放下笔走了过来。
“王叔”
拉住他的手秦宇领着他站到地图旁边“假如关中军攻望城,晋国是自怀城出军救援,还是从拜州郡的肥城救援”
“唔··”秦坚咬着嘴唇看着地图,两条小眉毛拧在一起,许久“王叔,坚儿觉得···”
大殿内晋王和秦坚一问一答,小福子在远处看了看,叹息一声退了下去。
图云谷山清水秀,灌木丛生,钟景澄的离开并不影响这里的景色,房舍旁石碑前,白云飞负手伫立良久,一提旁边的佩剑,转身离开。
钟景澄,我会替你报仇的!
白湖城,人烟稀少很多,城里透着大战后的萧索,客栈内三五个羌人聚在一起,都谈论着大雪山的惨状,都唾骂着晋王。
白云飞不愿意听下去,提着剑拎了一壶酒独自回房。
九月,羌地寒冷,酒若不温热喝下去会伤身,可是温吞的酒,远不如冷冽的酒喝下去让自己舒服些。
天边残星两点,斜月高挂,一壶冷酒喝尽,白云飞冷的指尖发颤,脸却涨的通红,心越跳越快。
靠着窗边,他慢慢的躺下,蜷缩成一团,将那柄极其普通的佩剑紧紧抱在怀里,头和脸慢慢埋进胸口,整个人轻轻的颤抖着,颤抖了许久终于那样睡了过去。
眼角有一滴泪珠,轻轻滑落,溅碎在剑鞘,在深夜里响的犹为清晰,因为一滴落下··敲在人心。
‘这就是你送我的成亲贺礼,也··太寒碜了点吧!’
你这个白痴,这一次我真的跟你生气了,再也不会原谅你,再也不会!梦外,白大侠勾起浅笑,很浅却没有消失。
同样的残月下,靖山行宫
‘别再喜欢了,因为我已经恨上您了’
‘你我··不死不休’
秦宇紧紧抓着被子,满头冷汗,梦里有南宫香铁青着脸庞,目光疯狂的看着他,有熊熊大火中的风宗主焦黑的面容,有血泊里钟景澄无意识的抽动。
“来人··来人!”
“王爷!”小福子一下子冲了进来。
秦宇刷的从床上坐了起来,瞥见小福子,眼神一变“谁让你进来,滚出去,滚··”小福子脸色惊慌,又赶紧转身。
“等一下”小福子停下脚步,听见晋王声音很低的说“把殿内的灯都点上”
“是”
小福子将灯全部点燃,晋王坐在床上,看着灯火通明的大殿,一言不发。
这是第几次了,小福子不太记得清,不过好像晋王已经许久没有安睡过了,相比于从前,晋王更易惊醒,醒来后却再也不能睡去。
殿内,秦宇坐在床上,手里还攥着被子,后心的冷汗浸湿了睡袍,让窜进来的冷风一吹,冻的他直哆嗦。
寝宫内被烛火照的纤毫毕现,可是他越看手心抖得越厉害,不是冷,他知道这是恐惧,从母妃死后,那恐惧就再也没有消散过,自己也再没有心安过。
所以秦宇不停的抓紧权力,变得越来越多疑,越来越擅权,他那些看似被赞叹的功业,也许只是为了添补他心底的深渊,为了挣扎求取一条活路。
可权力越大,他的恐惧也越大,他们恶性循环的互相吞噬,互相助长,秦宇怎么跑都跑不赢它。
如今他再回头,看看那些他喜欢过的人,重视过的人,所有的一切真的是偶然吗,还是因为··仅仅是挨上他晋王。
门外
“福公公”旁边来了个小太监,拉回了小福子的神志。
“怎么了?”
“赵尚书来了”
“这个时辰,你还来回什么?”
小太监脸色难看,凑近些低声说“小的知道,可是赵尚书坚持要见王爷,小的··”
“行了,知道了”小福子摆摆手,示意他在旁边待着。
赵志平夜半亲自前来,必有重要的事,他不能不回,返身进殿,他站在离晋王很远的地方,小声说“王爷,赵尚书来了,您要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