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姊(49)
“报官?”一瞬间,林简脑袋里只留了这两个字。
出了东院还有垂花门,林简只顾着往过奔,苏穆跟在后面,都有些追赶不及。
姑娘们进进出出,看起来与平日里没有多大的区别,林简却跑得急,险些与人撞上了。
他陡然停住,得亏苏穆跟在后面才没有摔倒,迎面的姑娘却面色惨白。林简只觉得心跳的更厉害,但还没来得及问一句,人便跑开了。
林简这才注意到,路过的人皆步履匆匆,就着冷风衣带翻飞。
再走几步,那副情景就会落入眼中。苏穆抓了林简的胳膊,一瞬间有了把人强行拖回东院的冲动。之前的火房案还历历在目,林简的反应也刻在了脑中一般,单单是萍水相逢的路人他都如此,更何况是待如亲姊的襄芜呢?
然而这想法升起来也不过是一瞬间,苏穆回过神来,便见林简已经跑了进去。
不得不说这一幕实在太有冲击感,在院子的一处空地,此时围了七八余人,除了两位当家的,还有襄灵和一干仆从。然而他们围得并不密,林简也不知道怎么的,一眼就看到了白布。
长长的一条。
白布!
搭着艳红色的裙摆。
即便是死死咬住唇边的软肉,也不能眼泪往下掉。
一定是自己想错了。
一定还有其他的可能。
然而那颜色,他每天都能看到,再熟悉不过。
林简深吸了一口气便往过跑,襄灵却突然冲出来,跪倒在他脚边,“襄芜她死得好惨啊,您得替她做主。”
那边的众人还不曾回神,眼睁睁地看着发生了这样的变故。一干人震惊过后过来拉她,却是有些拉不住,也不敢近身太过。
后来她的嘴被死死堵住,林简却还是能听到嚎啕的哭音,“襄芜她是被活活勒死的,连舌头都给划伤了。”
这种哭丧似的嚎法直击心口,林简只觉得眼前一黑,后来发生了什么,便不知道了。
他只是隐约感觉到,在栽倒前的一瞬,似乎有人急急冲过来把他抱紧了。
作者有话要说: 襄芜领便当了,难过_(:з」∠)_
☆、襄芜案
林简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总归再醒来时, 发现床头围了一大堆的人。
眼周还有些涩意, 床幔又半拉着,看着一切都不甚分明,昏昏沉沉的, 颇有些宛如梦中的错觉。
“感觉怎么样?娘亲看看?”
林夫人本是半坐着,眼下正俯身往过挤,林简怔了一下, 这才意识到眼前的是他娘亲,除此之外,还有爹爹、苏穆还有林大夫。
“襄芜呢?”
林简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床边的人面面相觑,俱是一愣, 林夫人又往过探, “阿简你整整睡了七个时辰之多,要把娘亲吓坏了。”
这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哽咽和颤音,林简本来还绷着,被这么一带,终于是忍不住了。
再问襄芜在哪里已然没有任何意义, 他也无法欺骗自己,昨日的事只不过是场噩梦罢了。
母子俩当众哭成一团,过了片刻, 林简才堪堪回过神来,苏穆拿了袍子往他身上披,被挡了一下。
“娘亲……你。”明白了处境, 林简才有了思考的能力,如果他没有听错的话,刚才已被娘亲暴露了身份。虽然这早已成既定的事实,但是整个苏府,除了林老头还没人知道。
“怎么了?”林夫人怔了一下,林简便附耳过去。
下一刻,林夫人的脸色便有些僵,“昨夜是阿穆这小子在照顾你,他已经知道了,娘亲也不必遮掩。”
“哦。”
林简应了声,任由着众人伺弄,披衣服、净手,又喝了些温水。末了,林大夫过来把脉,林简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手便被苏穆握住了。
“你……”林夫人登时便横眉竖目,旁边的林父也被推了一把,只好圆场,“当日本来也是我们不对,现在又逢出事,有什么话,咱们以后再说吧。”
林老头因为被打扰到了而不悦,低低呵斥了声,苏穆倒是不为所动,只抓了人的手,静静看着。
一时间难以描述这是种如何的滋味,林简自被迫嫁进来的那一天起就在担心窗户纸被捅破的那一天,可是真发生了,似乎也没有什么。
他回握了对方的手,有意蹭了蹭,直到林老头提醒换手才分开,而转眼间,苏穆又换了一只手去牵了。
整个内室落针可闻,隐约间有咬牙切齿的声音,还有低声的劝和。不过相同的是,所有人都盯着林大夫看,半刻之后,他才站起身来,“各位不必担心,只是急火攻心导致的昏厥,好好休息几日就没事了。”
林大夫说完便往外走,林夫人还想说些什么,也被拖着往外拉。到了屏风处时,咬牙切齿的声音更重,林简想着约莫是给她看到那幅画像了。
“刚才的事,是娘亲不对。你别放在心上。”
等嘈杂声远了,林简开口道歉,没有丝毫扭捏,声音落地清脆可闻。
“姑母原以为还瞒着,等着日后再移花接木,哪知道我们生米煮成熟饭,自然会这样。我把人家宝贝儿子拐跑了,挨骂也实属正常。”
苏穆只是笑,林简本要骂他胡扯和不正经,但理亏得很倒也不好反驳。只好顺势靠过去,半天没有说话。
“你想了解襄芜的近况,只是碍于姑父和姑母在,所以不想让他们担心对不对。”
苏穆等了一会儿,只能主动开口。
他们此时正拥着,彼此的小动作都无法瞒过。苏穆明显感觉到怀里的人登时便僵住了,只好在他后背拍一拍。
“我带你过去看,但是要先吃些东西才好。”
“好。”林简故作娇嗔,拉了一个长长的音调,末了连自己也忍不住笑了,“我说你这哄孩子的架势是怎么回事。”
“哄着总是没错的。”苏穆揽了人往过走,到了书案边,示意道,“中饭就吃你最喜欢的几样,我找人来小厨房。”
“找人做什么,叫襄芜不就好了。”
林简说完这一句,便看见对面的人明显一愣,他笑了一下,紧接着却是生生顿住了。
“我都忘了,襄芜再也不会来这里了。”
苏穆没敢接话茬,几乎是奔出去的,木门一关,林简的眼泪就下来了。
先前那么一堆人,加之乱七八糟的事。现在突然只留了他一个,原本压下去的情绪瞬间便喷薄而出。
说不出的感觉,就像是断不了的哽咽,到了后来,林简只觉得整个脑袋都烧起来了,嗓子自是不必说的。
苏穆再回来时,手里端着托盘,上面架着几样素菜。
林简坐在书案边,白花花的纸铺了满地,手里攥着笔,头压得低低的。
感觉到荡过来的袍角的风,林简抬起头来,“等一等,这悼词只有几句了。”
脸确实洗干净了,眼角处还残着闪光,苏穆只当自己没看见,慢慢蹲下身来给人研墨。
本已经到了尾处,却不知如何落笔,林简止住了把它揉成一团的冲动,朝着苏穆歪了歪头,“你说,人死如灯灭,这些东西烧了,他们能看到吗?”
“襄芜会懂。”苏穆只好这么宽慰一句。
“不对,她不识字,又如何能看懂,还不如等来年清明,烧纸钱好些……”说到这里,林简作势去抓案上的东西,苏穆却是一顿,抓了林简的胳膊。
“你说,襄芜一个字都不识的吗?”
“啊。”林简不知对方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那天晚上她进来,就在这里写了一个马字,你记得吗?”苏穆说着话,又去指案边,“正是这里。”
那字是蘸了水写的,眼下自然毫无影踪,林简盯着看了一眼,忽地抬起头来,叫到,“襄芜她不识字,平日里也根本不会看书,之前见襄灵习字,还当新鲜事讲给我听。”
“那晚她却写了,还说知道了和阿雪有关的事,我当时并未深究,现在一想,那个马字,到底是谁教她的。”
眼看着林简又有些不对,苏穆连忙提醒,“或者,她是从哪里看来的也不一定。”
这句话罢了,两人齐齐去看案上的纸,久久没有言语。
素菜少油盐,没有精湛的厨艺极难调动馋虫,更何况两人本也没有心思去吃,勉强用了些,便出来了。
这里与那日没有多大的不同,只是白布外面多了几个人,从衣着来看,应该是白云观的道士。
林简登时便炸了,“这么大的事不报官,请道士来做什么。”
苏重峰本也站在一边,眼下正往过走,“死因已经找人查清楚,襄芜她是遭人勒颈,气绝身亡。报官的事也考虑过,只是她还是奴籍,报官也无用,索性罢了。”他说完这句,又朝人堆里望了望,“至于请人做法,是堵悠悠之口。恬恬你……”
这句还未完,林简便摆摆手,“嗯,我知道了。”
襄芜她是穿着一身红衣去的,眼下又停放在府中,自然是避免不了一些闲言碎语的。
四位主事的,眼下三位都在。
于是前来看热闹的,也只是远远地围着。
但林简还是听到了一些。
诸如襄芜会不会化成厉鬼回来寻仇。
又诸如白云观自己都深陷流言,又如何能给旁人祈福。
苏穆回头望了一眼,那些长舌妇们便立刻散尽。林简只是看着,最后等白云观的人走了,这才抓了苏穆的袖子,“我过去看看她。”
苏穆一愣,没敢阻止。旁边的苏父倒是急了,看着林简走开,朝着苏穆低叫道,“她怀着身孕呢,若是有个冲撞就不好了。”
林简快走了几步,近身了,却又有些害怕。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身后的父子二人似乎在争执着什么。而下一刻,苏穆便匆匆赶过来了。
“没事吧。”
“没事。”苏穆是好不容易才维持了正色。
林简原先是不信的。
哪怕死因已经查明。
哪怕每个人都劝他节哀。
但现在他信了,因为眼下已是近在咫尺。
这白布单下,就是他的襄芜。
许是方才做法的时候不小心,眼下有一截袖子露出来。红艳艳得像血。
林简慢慢蹲下去,好不容易止住哽咽,他准备把布单盖好,然而只是堪堪拉开,便怔住了。
苏穆本也担心林简想不开,又因为抖漏了假孕的事而忐忑,几乎是一瞬便也跟着俯身。
“看过了我们就回去吧。”
“苏穆,你看。”林简却像是突然振奋了一般,苏穆跟着他指的地方看过去,发现是襄芜的手。
有些青。
又有些白。
关键是指甲缝里似乎嵌着什么东西,细数一下,竟是三个都有。
“这件事我们只当不知道。”苏穆把东西快速抠出来便赶紧扶人,林简去捂心口,却觉得咚咚的跳声再也掩不住。
或许,他们无意间发现了破案的关键证据也说不定。
这案子不会很麻烦,从得知死因起便可以认定是凶杀。
而她拼死也要留下来的东西,自然更是重中之重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写着难受_(:з」∠)_
而且只有一更,便附上一个小段子缓解一下吧。
林淼、沈御、林简、苏穆和宋景坐在一起玩“找不同游戏。”
转了一轮宋景发现大家都看他,立刻就慌了,“唉,你们这么看着我什么意思。我哪里和你们不一样。”
林简:你不是gay,但我们是啊。
苏穆:加一。
林淼:加二。
沈御:加10086.
宋景:……我竟无言以对。
☆、襄芜案
这东西并不稀奇, 每天都要见。
“你说, 襄芜留这些桑皮纸屑是什么意思?”林简把三团都展开了, 又拿着和书案上的纸反复比对。虽然事实就摆在眼前,但实在有些无头无脑之感。
“纸的用处有许多,可以写字, 拓印。不过最多的自然是写。”苏穆也朝着几个小纸团看,忽地脑中灵光一闪,“那会儿我们不是还谈论过, 襄芜是从哪里看的那个马字吗?或许没多么奇特,只是纸上而已。”
“纸上?”林简忽地一下甩头过去,“话这样说是没错,只是纸上的话, 也实在太泛泛了些。而且这是她拼死留下来的东西, 想必和案情有关。”
“襄芜是从不看书的,对吗?”苏穆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