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姊(30)
“澄泓哥也知道这件事?”林简把襄芜引到一边,悄声问道。
“对啊,苏公子说了这件事情与她无关,所幸无事,这件事情便到此为止。”
“那是舅母知道了罚的吗?襄灵最近是不是受委屈了?”
林简朝着身后看了一眼,又暗暗指了襄灵一下。
“哪能啊,夫人一向宽厚,待我和襄灵都很好的。”
襄芜许是激动,声音也不免高了些。林简扯了她的袖子,这才反应过来,“没有的事,只是襄灵这丫头最近怪怪的,奴婢也不知道怎么说了。”
“也所幸公子你没事,当时你被阿福他们送回来,整张脸都是白的,苏公子把你抱回去,你都没有多少反应,嘴里还傻傻嘟囔着安慰襄灵。”
“是吗?”襄芜的脸一下子凑得极近,林简这才想起当时的情景来,他有些脸热,忙躲了躲,“是这样吗?我给忘了。”
襄芜只是笑,倒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那笑意并不单纯,林简别过脸去,不与她说话了。
末了还是朝着襄灵那里指了指,“你跟她说这件事情不是她的错……哎,不对,这姑娘不会听的。你就说我罚她回去抄书,随便抄篇赋给我看就是了。”
两人正说着话,门口那边苏穆探出头来,林简匆匆往回走,依稀还能听到襄芜刻意压低的声音。
“襄灵你赶紧起来吧,你最近不是正学字吗,眼下正好用上。公子他身子不好,你再这样的话,他多半还要出来。”
经这么一闹,原先的气氛也荡然无存,后来襄芜送了晚饭进来,两人便窝在书案这边。
“不知是不是与白天的事情有关,我那会儿梦见阿姐她被人追杀,阿雪要救她走,可是她却逼迫阿雪自己回来了。”
“还有下午马厩那边的事,在梦里,襄灵给踢到了,登时便甩出去几尺远。”
说起梦境,林简还有些心有余悸之感。
“梦是反的,你放宽心些。”
苏穆看林简放下了筷子,便把梨汤往过推。与前些日子的汤药相比,眼下的简直是人间美味,林简即刻便吞了,又点点头。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阿姐一天没有消息,我就总归觉得心口有石头在悬着。阿雪它实在太反常了,我担心阿姐那里也有变故。”
接下来自然是老生常谈,林简把一人一马从不分开的事实又强调过一遍,苏穆坐在那里听他讲,没有多言。最后问道,“明天我打算去游水,阿简要一起去吗?‘
“游水?璃河下游那边吗?”林简被这突然的一跳给弄得有些发懵。
“嗯,是那边。眼下火房这边的案子只有松明这一路可查,而之前派出去搜寻的人还没报回来消息,所以只能再去火房那边看是否有什么新的发现。明日上午去游水,就当吹吹风了。”
苏穆开始收拾桌案上的东西,末了等林简把梨汤喝完。
“嗯,好。”
林简把瓷碗放下,总觉得嘴角也粘了糖,否则的话,怎么会那么甜呢?
☆、告白
两岸的草已枯尽, 坐在疾行的小舟上, 能看见两道土色在疾驰一般。
看得久了便有些眼晕, 林简忙朝着船篷里钻,苏穆伸手做拉人状,林简脸一热, 还是把手递过去了。
“我还以为出来会好很多,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林简苦着脸皱眉,苏穆被他给逗笑了, 忙指了指外面,“那是因为你心里装了太多事,一直到出来玩儿也不能放松。”
苏穆说罢话,便躬身出去。很快, 林简便感觉身下的船明显放缓了速度。
“出来吹吹风, 看看远处。”
林简听得声音抬头,发现苏穆的手又伸了过来,他抬手打过,便也跟着到了外面。
船头是执桨的艄公,应是当地的渔翁, 看样子没有分半点的注意到这边。林简趴在船沿片刻,心慢慢跟着静下来,便可以听到木桨拍打水面的声音。而原先那股淡淡的鱼腥味, 似乎也没有那么难闻了。
水面宽阔,远远地似乎望不到边,顺流而下行了一炷香的时间, 对面的景色才慢慢清晰起来。
“那边就是屯田之地吗?’
林简指了一下,事实上也只能看见一个灰色的影子罢了,大半都看不真切。而一回头,青璃山也只能看到个大概轮廓了。
“是。”苏穆想到了昨日的事,心下一紧。下一刻,便看见林简脸上的神情果然又敛紧了些。
“阿姐原先一直就在那里呢,也不知道她此时到底如何。”
林简嘟囔过这一句,也立时就反应过来毁了气氛,忙悻悻补道,“不知是否行速快了些,我有些晕。也可能是这鱼腥味太重。”
“你不会水,别趴在那边了。”
苏穆把人往里拉,两人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倒是船头的渔翁回头搭话,“两位公子听着应也是本地人,还不知这璃河与屯田的关系吗?”
“当然知道。”林简鼓着嘴回了这句,就着苏穆的姿势往回缩。“再往前一段,青河和璃河就会交汇,顺着游下去,便是屯田,而那边自然也都仰仗这边的水。”
“不错。”
那渔翁说了这句,便再也无话。林简发现自己又绕回原先的怪圈,忙甩甩头,意图把那些心思都甩出去。
他本就在船篷的不远处,便用手去抠上面的篾片,突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怎么了?”苏穆以为他还在纠结林恬的事,忙朝着这边望。
“你看这边。”林简抬手指了一下,又低声道,“这里似乎胀了一些,这船也应该是旧船吧。”
苏穆也跟着去看,发现指的地方确实比别处颜色浅些,木料也有些发胀,而反观船身,却没有这个问题。
“两位公子都是从城中来的,自然不知道这船木也分好几种。”
冷不丁地,那渔翁又插了句话,林简发觉自己嘀咕被人听到,索性也放开了声音,“船木也分木料的吗?”
“杉木长在多雨地带,木制坚硬,可近水。而山松多在干处,油脂还甚多,不能近水,只能用来做船篷,上游水急,稍不慎些,便会有水溅起来。”
渔翁带着卖弄的声音传来,林简不自觉撇撇嘴,却也明白确实如此。那山松还能制成松明供军中夜行用,其中的油脂,想必许多了。
等等!
那岂不是证明除了军中之人,还有旁人也知道这个秘密,比如两岸的渔民,或者是木料匠。
林简朝着苏穆望了一眼,对方摇摇头没说什么,林简朝着两岸望,发现景色变换慢了许多,等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船竟已经在说话间靠了岸。
那船很快便消失不见,只说半个时辰以后会载他们返程。林简踏过一片枯草,忙去拉苏穆的袖子。
“如果是这样的话,或许火房那边有了查访的出口,但是这未免也太泛了些。”
“是,山下和两岸不知有多少住户,而且贸然去查,或许还会打草惊蛇。”
苏穆说罢这句,林简甚至听到有轻微的叹气声,也不知是不是他听错了。
“所以我们确实还应该回火房那边看看,再做决定吧。”
“话说,山松最多的地方,到底是哪里呢?照那渔翁的话说,两岸水汽多,应该没有。”
“嗯。”
两人搭着话,不知不觉已经走出半里之远,沿岸的风夹杂着水汽,林简发觉心下似乎没有那么难受了。
火房目睹焦尸,后院马下惊魂,以及梦中匆匆的掠影,此时都似乎就着风远去了。
说是半里,其实还在两岸,这边的水与山上和前半段相比已经极缓,林简找了一个小湾蹲着,手就要往里伸。
“别,你还病着,这水太冷了。”
苏穆伸手去拦,然而林简已经把手沁在水中,转过头来朝着他笑,笑意里带着明显的张扬,“没事,就一小会儿。”
苏穆被这笑意给击了一下,有一种心口被击中的酥麻感。他扯了林简的手出来,林简挣了一下,也不知怎么的,两人给连带着绊倒了。
四周尽是枯草,他们的手臂还互相挽着,耳朵里只能听到缓缓的流水声。
“我心悦你。阿简,我们在一起吧。”
苏穆说罢了这话便等着,而林简也全完忘了眼下把人当成了垫子,而自己还窝在对方怀中。
“你……”他吐出这么一个字,便似乎再也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你没有听错。我说,我心悦你。”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越女与王子同舟,一见倾心,却不知是否该让对方知晓自己的心意。心悦一词便出自这里。
林简只觉得整个脑袋都是懵的,甚至连流水声也消失不见了。
他盯着苏穆的脸,觉得甚是熟悉,也甚是陌生。
“你是打定了主意要今天说吗?”
“是。”
“你说这些是已经认真考虑过了吗?”
“是。”
“那……”林简的舌头都有些不利索,他被接连的两个“是”给惊到了。
同舟。
心悦。
告白。
如果用一个“临时起意”来掩盖,没有半点的说服力。
那岂不是说明……苏穆对这件事情,已经早有谋划了。
联想到往日的种种,林简察觉脑袋里裹成了浆糊。就在此时,有一个想法,倏地涌进了他的脑海里。
“对了,我知道哪里山松最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出自《越人歌》。
林简:请叫我毁气氛小能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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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明案
“什么?”苏穆被喊了这么一声才回神, 惊觉林简也还在地上忙把人往起扶。
“书院啊, 青璃山上, 漫山都是。”
林简朝着身后一指,却又因为辨不清具哪个方向而作罢。
他喊过这句话,才又想起来之前的情景似的, 往后蹦了一下,又险些被枯草给绊倒。
在昨夜便想过数次,却也不曾想到林简会是这样的反应。苏穆有些发怔, 只是盯着人笑,确切地说是傻笑。
“算了算了,先回。”
林简连连几个大跨步,就像是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着一般。
苏穆这才觉得有其他的声音涌入耳中。
对了……山松最多的地方, 可不是青璃山么。
他这是为情所困……反而被眼前的东西所蒙蔽了吗?
回程依旧乘着小舟, 两人一左一右坐在船篷里,任谁都能感觉到有一种奇怪的逼兀感。
等船靠岸,林简也是一下船就往回跑,苏穆只好远远在后面跟着,一直保持着十几步远的样子。
等到了大门, 林简这才稍稍放下脚步,哪知道还没回东院,半路便被截住了。
“阿穆这小子最近有些不知轻重, 恬恬你别往心里去。”
苏夫人一上来便是这句,林简顿觉尴尬,忙朝着四周看看。襄灵和小苏嘉在一旁慢跑着打转, 似乎也没有注意这边。
“没有的事。”林简几乎是要止不住的挠头,很显然,那误会是越描越黑了。
“你现在身子不方便,可大好了?”
苏夫人又问,林简也不知是否因为心虚,总之……他总觉得对方的目光,有意无意朝着他腹部这边扫过来。
……
对方很明显是为传言所惑,却偏偏要确定消息才能够甘心。
林简有些罪恶,又有些羞怯,当然更多的是尴尬。
苏穆本也已经到了不远处,过来把林简一拉,正好打破这种微妙的气氛。
“母亲,我们先回东院了。”
林简迷迷糊糊地被人揽住往回走,依稀间还能听到舅母她咬牙切齿的声音。
如果是自己胆敢这样的话……多半要被爹爹揪着抽几下,不孝子之类的话也能蹦出来。但是苏夫人显然不会这样,多半是碍着苏穆的身份了。
一直到睡下,林简都觉得有些浑浑噩噩,好在苏穆自觉抱了被子去了外室,林简窝在床上,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腿一直都是蜷着的,居然没敢放松。
自从住进东院,苏穆的嘴向来就没有停过,每每都会逗弄。但是今日,对方却什么都没有说,其中的意味,林简也大致猜到了,是要他仔细考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