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姊(38)
墙角处摆着箱笼,旁边是书架,再走几步便是书案,然后是木床,除此之外则有些小东西散落着。看样子,和其他人的住处没有多大的区别。
“我们小心些,最好能把东西都放回原处。”
苏穆埋头去查箱笼,而林简则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轻拍了额际。
但愿,但愿在这里不会找到任何可疑的东西。
然而不过一刻,林简便看见苏穆站定在书案前不动了,在上面,摆着一只香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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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明案
香炉置在案上, 是用来熏香、最普通不过的那种。通体用铜制成, 以三足为底, 炉盖镂空,中间雕成了两片叶子。
“香炉怎么了?”
林简也即刻往过凑,然而看了片刻, 也没有得出其他的结论,只是一只普通的香炉而已,在他自己的住处, 也放着一只差不多的。
苏穆没做回应,只是静静盯着,林简睁大了眼睛去看。
只见下一刻,苏穆便揭开炉盖, 磕到书案上时, 有不小的响声。
里面铺了一层铁网,有燃尽的炭灰和不知名的香木残余,林简给呛得咳了声。
然而他只顾着捂嘴,便继续瞪眼去看,苏穆在灰中拨了拨, 最后有一根小小的木条从中滚落。
“这……”林简伸手去拨,到了半路却又生生停住,“那个……这许是巧合, 澄泓哥你之前在家时常备着松木香,所以廉表弟也跟着用,倒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吧。”
话虽如此, 林简磕磕巴巴地说完,一双眼睛却不受控制一般地往过飘。真不是他多想,而是这滚出来的玩意儿,真的和当初在火场处找到的差不多,也是松木条,不知道丢在这炉里多久了,总之边沿处都有些烧焦的痕迹。此时和香料以及灰烬搭在一起,有种奇怪的味道漫开。
苏穆看起来有些无措,总之是林简之前从来都没有见过的神色,“我只是闻着有些熟悉,所以过来看看,谁知……”
“或许只是巧合罢了,我们再在别处查查看。”林简挤出一丝笑来,伸手去拉对方的袖子。
这时,背后却“哗”的一声。
“大哥,嫂子,你们怎么在这里?”苏廉先是愣了一下,便匆匆往里走。
屋里与他早上临走之前没有多大的区别,只是香炉却散着,旁边有节灰不溜秋的东西。苏穆和林简站在书案前,两人的脸色都有些发僵。
“那个……我们……”林简挠挠头,又去看苏穆,他此时已经没有办法刻意维持姐姐的样子,全部的心思都打算用来先把眼下的给应付过去。
“廉表弟回来有事吗?”林简最后只憋出这一句来。
“拿二叔留的罚抄,我给忘在这里了。”苏廉抿抿嘴没有多言,只是俯身下去翻找。十几张纸都放在案下,苏廉拿了东西便往外走,到了门口,还是停了下来,“找到修远他们要紧,大哥做事,也不必避着我。”
“表弟你……”林简匆匆跨过几步,想要把苏廉拉回来,但还是忍住了。
这种被当面揭穿的感觉,真是令整张面皮都烧了起来。
“火房走水的那天,你在哪里?”
林简正头疼着,身后却传来了声音。
他回头一望,发现苏穆仍站在原地,面上俱是冷色。
“什么走水?”
苏廉怔了一下,但还是立刻便关了门,林简觉得屋内更加暗了些。
看对方的表情可能是真不知情?可是那队兵士来来回回两头跑,照理说苏廉不应该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听到。
林简朝着那边望过去,发现苏穆已经朝着这边走了过来,他们兄弟二人之间瞬间便变得剑拔弩张,以至于前面的几句,林简都没有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总之等他回神,正看见苏廉往后退了一小步。
“大哥的意思,是说走水的当天书院只有我一人出去了,所以最大的怀疑在我?”
“二叔说当时托你下山带书回来,你也正是因此才顺利下山。守门的兵士我昨日已经问过,这段时间,确实也只有你一人下山。”
苏穆的声音并不高,苏廉一张圆脸却也登时便绷住了。
“那队兵士呢?难道没有随你们一起进出吗?相较于我,他们行动难道不是更加自如?”
“你先看看这个。”
苏穆说罢这句便往外走,苏廉愣愣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林简现在还没有从闹僵的氛围里回神,想说些缓和的话,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们的住处本就极近,几乎是瞬息之间便赶了回来。苏穆一关门便把布条递了过去,林简被看了一眼也赶紧拿了那节松木往过递。
“火场那边发现了用松明助燃的痕迹,而松林里在被砍去半截的山松周围,又发现了破碎的布条,正是院服的一部分,多半就是袖子。现在又在你房间的香炉里发现了未燃尽的松木,难道说,你什么时候也跟着我有燃这种香的习惯了?”
苏穆的脸也绷得极紧,林简甚至觉得眼下的他比一上来就盘问怀仁他们那时更甚。
“你……”然而林简只努了努嘴,便不知道接下来还能再说什么。
苏廉的一双眼睛瞪得极大,活脱脱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般,“袖子,给你们看一眼就是了。”
他立刻扬了双臂,又禁不住地去左右乱翻,下一刻,他便顿住了,如同被定在了原地。
“这……这怎么可能呢?我每天穿着,难道会一次都没有留意到?”
苏廉继续上下翻动,林简却是得以看清,在他右边的袖子上,确实有一个缺口,而且大致与缺失的布条,也对得上。
“阿廉。”苏穆招招手。
苏廉顿在原地,硬是生生没动分毫。
林简看看这个又看那个,第一次痛恨起自己的词穷来。
“我去二叔那里,问清楚当时到底是我请缨要去,还是他托我去。”
说罢,苏廉便跑出门,木门被摔得震天响。
“可能只是碰巧而已。”
“廉表弟他觉得自己无辜蒙冤,所以才会如此,你不要与他计较。”
林简搜肠刮肚了半天,只想出这么几句。他记得每次惹了阿姐生气,到时总是娘亲那里替他游说去,大抵也就是类似的话。
“我知道,阿简你回去休息吧。”
苏穆抬抬下巴指了指门边,声音虽然温和,但是总听出不容拒绝的意味。
不行!照眼下这种情形,接下来发生什么还不能预料。
林简直接摇摇头,“不行,我要继续待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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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明案
“随你吧。”苏穆挥挥手, 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对又在林简肩头虚虚揽了一下, “阿简你不要……”
“我知道的, 没那么小气啦。”林简在原地蹦了一下,只觉得这兄弟俩都变成了孩童一般,尤其以苏穆为甚。他之前从来都没有见过对方会如此这般, 眼下都觉得有些新奇。
只是,眼下这事,也确实难办得很。
“过来坐会儿。”
“不了。”
“那要不我去讲堂那边瞧瞧?”
“不用。”
“哦……”林简倒真是有些不知该怎么搭话, 他转着眼珠子四处乱动,最后停在门口不动了。
苏廉走得急,又是气极,连罚抄丢在原地都没有察觉, 眼下正散在门口, 只要再次进来踩上一脚,几天的功夫就要付诸东流。
林简赶忙过去捡了,刚放在桌上,便发现苏穆正盯着他看,“怎么了?”
他匆匆往起站, 又有些受不住被注视的感觉,“如果廉表弟回来说此事确实与其有关,那怎么办?”
“等等, 不必说了……”林简说到这里,又想起昨晚在夜风里时苏穆的样子,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忍。
苏穆确实也没作回应, 又等了片刻,苏廉便回来了。
“那日出去,确实是我请缨,二叔没有主动托我下山去。”
他一进门就是劈头盖脸的这么一句,林简给弄得有些发懵。
“你方才不是说,下山的事不是你主动提及的吗?”苏穆的尾音里带了厉色。
“刚刚确认过,是我主动提的,原先是我记错了。”苏廉梗着脖子,眼神也没有片刻的躲闪。
“那日下山,你做什么了?”
“我那日下山不久,便在街上遇到了你们,随后去的酒楼。本来想去菊园,但不确定表哥到底在不在,所以没去那里,直接回了书院。”
“什么时辰?”苏穆紧跟着又问。
“具体……”苏廉顿了顿,努力回想,林简站在原处,都打心眼儿里为对方着急。
刚才的话也一字不落落入他的耳中,苏廉所说的,与当日的情形也对的上,听起来不像是说谎。
正在林简也跟着回忆时,苏廉往前跨了一步,“我想起来了,大约还不到酉时,当时太阳还没有落山。”
“那之后呢?”
“之后便和平时一样,很快便温书、休息了。”
“对了,回来时路过刘家铺,还带了糕点回来,这件事嫂子应该也还记得吧。”
“啊,是。”林简突然被点名,有些猝不及防,“糕点的事我记得,那会儿应该已经快入夜了。”
既然苏廉入夜前便已经回来,且没有出去,那么火房的事,好像也与对方无关,毕竟他没有把自己一分为二的本事。但是现在,袖子和松木条的事,又怎么解释呢?
林简没忍住把这句问出口,苏廉便像是被捅了一竿子的马蜂窝一般,“我怎么知道,说不准是有人蓄意陷害。”
“可是除了我们三个,剩下知情的便是二叔一人,阿廉觉得是谁在蓄意陷害你?”
苏穆的声音刚落了地,苏廉张了张嘴巴,最后还是一个字都没蹦出来。
“赵修远被掳的当夜,你什么都没有听到吗?”
“兄长因为这些莫须有的东西怀疑我与火房那边有关也就罢了,难不成赵修远的事也怀疑我?我已经说过多次,当日我和平时一样,温书后便睡了,一夜无梦,也没有听到半点的动静。”
“那周伯通那夜呢?”
“也同样如此。”苏廉即刻便做了回答,尾音干脆利落。
“此事尚且存疑,我只是照常问询,你不必如此。”苏穆顿了顿,只憋出这句话。林简去碰他的手,被反握住了。
“我知道。”苏廉拿了罚抄又往门边走,“我先去讲堂那边,兄长继续在这里查吧,再有问话随叫随到。”
一直到回了他们这边,苏穆的脸色都有些不太好,林简有心宽慰几句,但此时他自己也被搅进了这一团迷雾中。
中饭时为了看看经了苏廉这事之后众人的反应,于是苏林二人特意去了厨房一趟,陆陆续续有过来拿饭的人,苏廉也在其中,和周怀仁在一起,见他们也在,周怀仁便即刻上来套近乎。
“那日诚宇的事,师兄不介意了吧。”
“不介意。”
“那就好那就好。”
“只是小事而已。”苏穆为免他再扯出什么寒暄来,赶紧摆摆手。他旁边的林简也只是笑,看样子应是没什么事了才对。
“那我们先进去了,大哥和嫂子也赶紧用饭吧。”
苏廉在周怀仁袖上扯扯,声音轻快,先前的不快似乎已一扫而光了。
林简又站了一会儿,倒也没发现什么极大的不同寻常来,只是众人本来已经走开了,但远远地还望着。看来苏廉上午回来两次的事情,在大家眼中已经有了不寻常的气息。
中饭与平时一样,二人拎回了住处,面对面坐在席子上。
往日里轻松的气氛通通不见,林简在自己碗里轻拨了几下,打算挑一些苏穆喜欢吃的夹过去。
然而筷子还没动,他便愣住了,眼下的问题是,苏穆喜欢什么,他好像根本就不知道。对方在饭桌上向来没有挑拣的,他自己也没有留意。
“还有些丸子,你再用些吧。”
苏穆推了盘子过去,林简夹了一颗吃了,耳根有些发粉。
或许……苏穆之前说喜欢他的话,也是有几分真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