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姊(47)
果然,问题接踵而至,林简心下更慌了,只好打着哈哈,“那你二哥那里现在怎么样?还有嘉嘉为什么被罚了?给父亲看到了吗?”
“都是坏爹爹干的!拿那么长的戒尺打嘉嘉,娘亲看到了,也站在那里不说话。”
“那尺子打下来可疼了,我当时忍住没哭,爹爹也没有哄我,把尺子一拍就往外走,我气得直哭,他又突然返回来,说如果再发现我去了二哥那里,戒尺就翻倍。”
“翻倍就是二十,爹爹是不是要打死我啊。”
叽叽喳喳的一通之后又是震天的哭喊,林简默默躲远了些去捂自己的头,却也趁此把思绪转了一圈,这事简单明了得很,就是小孩子不顾禁令跑了一趟西院,结果被揍了。
连备受宠爱的小女儿都不能幸免,看来苏廉那里的境遇,应该也不会好过了吧。
后来哭声渐止,苏夫人也拿了药膏回来,林简寻思着赶紧收场,便伸了胳膊去抱人。
然而这一次苏嘉并没有往过扑,只是不断地哽咽,眼睛也躲闪着,没有看他。
作者有话要说: 林简这种,就是百分之百不会哄孩子的类型。
☆、西院风波(上)
后来好容易敷好药膏, 又哄着用了些饭, 林简即便是事不关己坐在一边, 末了也有些头疼,苏夫人把筷子放下,朝着林简笑, “带孩子就是这样的,恬恬你以后就知道了。”
“嗯。”林简应了一声,眼神却不受控制地往外飘, 他甚至思付着要不垫个布包应付一下,不知怎么的,就和小丫头对上了。
她的唇边还残存着米粒儿,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林简没敢多留, 很快便打过招呼出门。
西院现在到底状况如何?
小姑娘进去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呢?
整整一个下午,林简都难以静下心来,晚饭过后,终于是控制不得自己的双腿, 总之林简反应过来,发现已经到了西院外,透过拱门, 能看到里面烛光微亮,衬得夜色更重了些。
四周时不时有巡夜的家丁,脚步声或远或近, 林简吊着心踮着脚往里看,奈何什么都看不到,甚至一丝声音,也没有传出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转眼间已经到了身后,林简感觉到背后突然有冷汗炸出,他没有立刻回头看,只觉得自己似乎被一双眼睛给盯住了。
这是实实在在的如芒在背,林简快速想到了一干的可能和应对方法,到底还是硬着头皮转过身来。
苏重峰拎着一盏青灯,正站在离他不到三步的距离。
不知是不是灯光的缘故,林简甚至觉得他脸色有些发青。
这一幕和当时在后院时被苏重林撞到何其相似,而且这一位脸上多添了些刚毅,与弟弟的柔美不同。林简明白了眼下的处境,喉咙登时便有些发紧,“舅舅。”
天知道他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或者耍一通宝求放过,奈何想到姐姐的身份,只好生生站在原地。
苏重峰只是应了声,林简只好逼迫自己站直,勉强挤了笑意出来,“上午的时候嘉嘉找您了,您看过她了吗?”
只这么一会儿,便有一队家丁围了过来,苏重林挥手示意人离开,又朝着林简道,“你知道嘉嘉为什么会被罚吗?”
声音里不曾带半点怒意,然而林简还是怂了,“知道的。”
“廉表弟的事没有查清,我不该……到这里来的。”
林简稍稍低头,然而苏重峰倒是笑了,有些玩味,“抱歉,吓着你了吧恬恬,你们姐弟俩长相实在相近,那小子又是个经常捣乱的,刚才见你在门口,一瞬间几乎要认错人了。”
这抹笑自然添了几分柔和,然而林简却觉得自己愈发紧张,只好跟着赔笑,“擅自来这里是我不对,您早些休息,我也回去了。”
林简迈出几步,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直接逃走的冲动。
东院之行堪称的上是心惊肉跳,襄芜进来送梨汤的时候,林简逮住机会便噼里啪啦说了一通。
“公子是觉得被认出身份了?”襄芜也给吓了一跳。
“认出应该不至于,我自幼便经常来这里,也不是没有被舅舅管束过。只是他现在也在朝中任职,又是牵扯到了廉表弟,所以那案子有没有自己去查,我实在不知。”
林简一口气把梨汤喝了半碗,这才缓过神来,“不至于”这三个字被翻来覆去地念叨过几遍。
“只是怀疑就没有大碍,公子又吹了夜风还是早些休息吧。”
襄芜收拾完东西便要往外走,林简起身把人拉住了,“西院那边,你也留心些。襄灵还是要回你们的住处,总归是有迹可循的。”
“嗯嗯。”襄芜连连应声,只叫林简放心,又道,“还有上次帕子的事,奴婢也留心着呢,公子赶紧休息吧。”
这一夜林简睡得并不安稳,随后的几夜都是如此,在梦里,之前发生过的情景相互交错,一直到醒来,还心有余悸,后背生出了一层薄汗。
在这种时候最忌着风,想到被扎针的恐惧,林简还是把被子捂好了,然而他刚刚从梦境回神,门外便已经有敲门声了。
“西院那边出事了。”
西院那边出事了!
林简只听到这句,便觉得脑袋一炸,他奔到门边,发现来人正是襄芜。
“现在闹得不可开交,奴婢本不想打扰公子休息的,只是闹得很大,老夫人已经派人去书院找苏公子去了。”
襄芜没有作假,西院果然乱成一片,虽然隔着矮墙,但声音还是自拱门传了出来。
林简过去时只看到一大片人,为首的是舅舅和舅母,似乎在拉扯着什么,有些看不真切。
而更多的则是仆从,此时都压着脑袋,各个充作鹌鹑。
等再近些了,林简这才明白两人为何都弯着腰,他们手中居然是抓着荆条,两人各执一端。
苏夫人脸涨得通红,头上的钗环皆乱,两只手紧紧地抓着荆条不放,看样子突然从后仰倒也是极有可能的。
“这样会伤到手,夫人你松开些。”苏重峰脸上有些无奈,林简虽是明白他的意思,却也更是发懵,他还没有来得及再凑近些,便听得苏夫人惊叫起来。
“你连这玩意儿都动了,还害怕我伤到手吗?”说着,手上的力道还更重了些。
“他本是禁足反省,还干出这样的事。难道还罚不得?”苏重峰没敢强行去拽,但声音也明显拔高了几分。
林简有心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还是怂了。他自己,眼下可能还有把柄犯在对方手中的。
于是只好紧紧盯着场中,安慰自己是静观其变。
那荆条来回拉动,摇摆不定,苏夫人第一次差点被拉得踉跄,当下便炸了,“我当时安排襄灵去西院,也没见你如何反对。现在倒道貌岸然起来了。”
……
天呐。
林简努力维持着面无表情,事实上内心早已在嘶吼了。
他现在恨不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去,看看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
☆、西院风波(下)
苏夫人那一嗓子自然是令众人皆惊。
林简摇了脑袋左右各看了一眼, 还是赶紧挥散人群。事实上林简清楚这些人中可能有知情的, 但是眼下自然也不是能问一句的时机。
等仆从散尽, 夫妻二人便更肆无忌惮了些,苏重峰铁青着脸,而苏夫人扯着尖细的嗓音, 林简左看看右瞧瞧,只好示意襄芜也赶紧离开。
“那姑娘小心些。”襄芜匆匆离开,林简稍稍往前蹭了一步, 便看得原先吵得热火朝天的夫妻二人都扭头朝着他看,一副一致对外的样子。
“母亲有什么话,不妨慢慢说,要不我陪您先回主院, 再煎些茶来。”林简边说着话, 边试探着去够荆条。
别说是戒尺,若是有心罚人,用手也能打出骇人的伤来。更何况这玩意儿,林简真是单看着就害怕,能伸手去抓, 已经是鼓足了十二般的勇气了。
他之前站在原地,倒也不是任凭思绪去胡乱的飞散,既然说到襄灵留在西院, 以及眼下两位长辈的情况来看,这里……多半是闹出人命的意思了。
下一刻,是荆条的突然倾斜把他拉回思绪的, 林简猛地回过神来,死死抓住,这才不至于被拉个踉跄。
荆条是被苏夫人抽出些的,眼下留在苏重峰手中的只有短短的一截,她的脸上本是挂了胜者的微笑,又慌然变了神色,“恬恬你没事吧。”这下子,似乎连手足都不知该怎么放了,“这不关你的事,你且让开些吧,伤到就不好了。
“恬恬先回东院去吧,前几日我刚得了一本兵书,正打算送到你那里。”
苏重林也跟着帮腔,尾音却带了不容拒绝的意味。
“襄灵是我的侍女,一直跟着我到现在。”林简鼓足勇气说了,转而去看苏夫人,果然对方下一瞬便躲开,里面多了羞愧和迟疑。
“当日那样做确实是母亲不对,等改日一定给你个说法。”苏夫人挤出这干巴巴的一句,林简明显听出恳求的意味,他心下有些不忍,但对于院内的事,自然是愈发地好奇了起来。
这下子,吵得人闭了嘴,一时间只有呼呼的风声。
林简眼睁睁地看着苏夫人的眼睛倏地变红,他登时便慌了,苏重峰和他对视一眼,也赶紧去哄人。
……
整个院子似乎都落入了尴尬的陷阱,林简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好稍稍退开了些,也趁着这个间隙,朝着里面望。
拱门处蔓了些枯枝出来,挡了一小截,里面的景象有些看不真切,但林简还是瞄了一眼。
下一刻,便下意识去堵自己的嘴。
襄芜跪在当地,一身碧衣显得灰扑扑的,脑袋压得极低,似乎在掩饰着极大的痛苦。
即便此人确实存有疑点,林简也有些猜忌,但他也当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襄灵。身体比脑袋早做出反应,林简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冲了进去,此时此刻,就站在距襄芜四五步处。
站得近了,自然一览无余,林简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乱了。在这一瞬,他甚至听到了辗转的低吟,襄灵虽然死死地抿着嘴,但还是没有阻止它们溢出来。
眼下已然立冬,天寒地冻,林简把人往起扶时,却看到对方的刘海已然湿透,就像是有人在上面泼了水一般。
“公……公子,我没事,您先回去吧。”
林简好不容易把人扶起来,能明显感觉到她的腿在打摆,带得他都有些踉跄,而且抬起头来说话的当时,整张脸都煞白煞白的,偏偏侧脸靠近耳朵的位置,有个明显的巴掌印,眼下已然发紫。
到底被折腾多久才能到这种程度,林简并不知道,只能猜应该已经许久了。
“我带你先回住处,然后让襄芜去把林老头请过来。”
林简勉强把人扶好了,然而襄灵却挣扎起来,“不……奴婢不回去。”
“这是谁打的?”
“谁罚你跪在这里?”
林简只觉得一口气梗在喉咙里,听了方才的话,更是愈加的气愤。
然而襄灵并未答话,只是一味甩头,“奴……奴婢回不去了。”
此时此刻,林简当真是忍无可忍,他发狠把人往上提了提,又附过耳去,“你以为留在这里,就能让你和孩子有个容身之处吗?”
“苏廉他……”还不待林简再说什么,襄芜怔了一下,紧接着哭音更甚。她自知怀孕的消息眼看着就要瞒不住,可是给林简这样说出来,却又另是另外一番感受了。
眼下到底如何处理,林简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把襄灵揽紧了些,一抬头却看见不远处的门口冒出了一个人影。
苏廉靠墙而立,仍是一张讨喜的娃娃脸,没什么多余的神情,正朝着他看过来,林简几乎是要奔过去揍人了,他哪里能想到,自那件事后第一次见面,居然会是此番景象。
襄灵根本没看那边,然而却已然有些抖动,林简低头拉着人往外走,只迈出一步,便感觉右侧陡然一轻,原本压在身上的重量,倏地不见了。
“你先原地休息,我把襄芜和林大夫都叫过来了。”
熟悉的声音撞入耳际,林简一抬头,正好看见襄芜去扶人,而苏穆就站在他面前,定定地看过来。
“我没事……襄灵她……”
林简一瞬间甚至觉到局促,他朝着苏穆往过靠,被拍了拍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