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姊(27)
“咳。”
林简含着水,差点给呛到。
那小兵很快出门,苏穆去拆信。林简虽然有些害怕,但还是忍不住凑上来。
“人已经烧成那样了,仵作那里还有什么办法吗?”
吴人张举在任句章县令时,有妇人谋杀夫君,不想承担罪责便纵火试图掩盖罪证。张举在查明之后妇人还要狡辩。为求妇人甘心认罪,他便命人架起一活一死两只猪在火上炙烤。活猪的口中有灰,但死猪的口中却很干净。
苏穆把这个故事说了,林简给惊得连嘴巴都忘了闭住。
“你是说如果他们是生前被人烧死的话,被浓烟呛住迫于呼吸,所以口中会留下灰。如果是死后点火的话,嘴里便一点灰都没有了,对吧。”
“嗯,是这样。”苏穆答了话便拿起那封信,“答案就在里面,我们不妨打赌试试。”
“打什么赌?”
林简的眼珠子都快粘到信封上去了,对于博戏也早已兴致缺缺。
“如果他们口中有灰的话算我赢,假使他们口中没灰的话,算你输。赌注是在家的这段时间必须要听我的。”
苏穆压着信纸的边沿气定神闲。
“嗯嗯嗯,好。”林简小鸡啄米般点头,根本不知道自己跳进了一个如何的大坑里。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尸体被火烧毁,却要判定生前还是死后的办法是之前看《法医秦明》学的,当时我就在想如果古代人想查的话,到底要怎么办,结果查了一下,早在三国就已经有办法了。脸疼_(:з」∠)_
烧猪法的来历来自于百度
☆、火房案
书信打开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林简伸长了脖子看, 苏穆却把胳膊一扬, 纸片便也跟着扬了上去。
苏穆扬得越高, 林简便越朝着那边探去。两人本都是坐在书案一侧的,紧接着一个不稳,林简便感觉自己离地越来越近。
“咚”的一声, 鼻子也传来痛感,林简摸摸撞痛的地方,立刻便看见了一片深蓝色。
……这是苏穆今天所穿的袍子, 那么……林简这才明白刚才那一磕,他直直倒在对方怀中,还是如同小孩儿一般俯趴的姿势。
这真是把脸都丢到大门外去了,林简红着脸往起爬, 奈何没有半分力气。
苏穆一本正经地把人扶起来, 嘴角的笑也登时掩回去,“你现在体虚,要小心些。”
“还不是因为你故意使绊子?”
林简气哼哼坐直,抢了书信放在桌案上,眼睛却忍不住往过飘。
“三位死者口中均有灰, 大火应在他们生前。”
一字一顿念出来之后,林简觉得原本的羞怯给褪得干干净净,也觉得周身一阵发冷。
他原本还抱有一丝希冀, 可是眼下……
林简堪堪偏过头去,金豆便接连砸到手背上。
病中忌悲,尤其是林简又是咳嗽又是呕吐的, 心境本就应该保持平稳。
泪珠子在手背上化成一滩水,苏穆没敢说什么,赶紧给人擦了。
晚饭是襄芜送进来的,看见林简的眼下还带着粉色,忙朝苏穆那边瞥了一眼。
这一眼虽然不至于多凶,但是多少带着警告意味。
苏穆轻轻摇头,襄芜便也不敢再问。
食盒一掀开,带来满室的香气,然而林简只顾着去捂口鼻。
“公子这个样子,被人看见确实会生出些误会。”
襄芜赶紧把东西往外挪,脸上的笑意却是明晃晃的挪噎。林简有气无力地瞪了她一眼,做了一个闭嘴的动作。
红枣粥、鸽子汤、青豆虾仁还有一蛊不知名黑乎乎的汤药。
林简躲到屏风那侧直翻白眼,“就这样被舅母误会了真的好吗?”
“襄芜只是说你呕疾严重,不便见客,别的并没有多说。”
苏穆无辜摊手,撇得那叫一个一干二净。
经此一闹,林简便也没有像方才那样郁郁。
至于晚饭,自然是襄芜又煮了些小米粥端进来。
那些大补之物苏穆一口没动,为了避免病人心里不平衡,也跟着只喝了一碗粥。
“那奴婢先告退了,公子有什么事不便的话,奴婢可以回林府一趟。”
走之前,襄芜还是留了这句,显然是坚持认为自家小公子是给欺负了。
林简也懒得反驳,挥挥手让人走了。
襄芜走到门口,又突然折返回来,当着苏穆的面往林简这边凑,“奴婢最近发现襄灵那丫头好像与之前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了?”林简托腮看她,对这件事情有些兴致缺缺。
“仔细说又没什么,襄灵在认字,比照着一笔一划写得极为认真。”襄芜顺势在书案这边对着照做,临跑出去之前还忙加了一句,“对了,那姑娘脸皮薄得很,公子就当什么都没听到好了。”
襄灵愿意练字也没有什么不好,总不能一辈子都在苏府里,届时保不齐还能指个好人家。
林简想过了就罢,草草洗漱完就爬了床。
早上是突然被惊醒的,一天又接连折腾。好在许是因为米粥的缘故,腹中倒没有之前那么难受了。
约莫躺了有一炷香的时间,林简便有些犯困。
然而被扯里衣这种事情还是能立刻便觉察的。
“明日还要查案现在别折腾了行吗?”说到一半林简差点咬了嘴,连忙改口,“你要做什么?”
他定是因为生病才这么后知后觉……刚才的话从口中说出来,怎么听都带着暧昧。
“阿简半个时辰前刚许的诺,怎么眼下就忘光了?”
苏穆继续扒人衣物,林简呆呆给他扒,等反应过来发现上身已是光·溜·溜的了。
“如果他们口中有灰的话算我赢,假使他们口中没灰的话,算你输。赌注是在家的这段时间必须要听我的。”
林简拉住被角往里滚,苏穆却已经把旧话重提过一遍。
“对啊,有灰的话算你赢,没灰的话算我……”说到这里,林简的脸登时变色,“苏澄泓你实在欺人太甚。”
“既然是赌约,你本该自己留心。”
苏大人不为所动,面不改色把手朝被窝里伸,林简挣了一下大叫,却也发现对方的手也只是放在他背上而已,正是下午艾灸过的部位。
……
哦,原来只是巩固一下治病的成果。
林简的脸红了一圈,窝在原处不动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午已经按压过的缘故,总之眼下却觉得格外敏感。林简每次想要喊停,苏穆都能照搬那个赌约出来。
试过几次之后,林简也索性放弃了挣扎,迷瞪着眼睛,试图把白日里的事情都捋过一遍。
死者的口中有灰,判定为生前被人烧死。假使小女孩儿没有自救能力,而其父正好犯病因此意识不清,但是尸体却有三具,那么另外一人呢?也没有任何一丝自救能力吗?
起火点有三处,现场留有助燃的松明和一缗钱,这些点连起来,证明这绝不是一起普通的火灾。
而死的那人,却极有可能是安安所看见的那个?
那么……会是凶手蓄谋已久的灭口吗?
这些珠子似乎已经连成了一条线,但却不知会通往何方?
林简觉得脑袋里被灌了满满的浆糊,想要说什么,却没有力气了。
掀开被子看看,按压的地方透着深红,就像是雪地上落了梅花瓣一般。
而林简似乎已经睡到手软脚软,苏穆躺回被窝里,把人揽回怀中。
熄灯之前没忍住,还是凑过去在人唇上亲了亲。
随后他很快探出去吹灯,自然是不曾看见枕边的人死死地闭着眼睛,然而露在外面的耳朵早已红透。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章时电脑突然蓝屏,当时我就懵逼了_(:з」∠)_
好在Word有自动恢复,只丢了几行。
☆、火房案
苏穆不知道小公子又在闹什么别扭。
晨饭是匆匆扒的, 路上也一句话都没有说。
言及他应该在床上躺着, 也摆着臭脸。
“你是不是身子还不舒服?”
等那队兵士四散开去找聂老大, 苏穆没忍住去戳人的脸。林简一下子躲开,抬手便打。
并没有特意收一丝力气,苏穆直觉生疼, 下意识甩手。正是这个间隙,林简却已经走了,束在脑后的发带也跟着摇晃。
难道是因为“造谣”之事?
还是因为看了尸体还没有缓过来的缘故?
苏穆快走几步追了过去, 林简正要抬脚进门,然而他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拉,林简却身子一转跑远了,就像是清晖楼后面池子里狡猾的胖鱼一般。
“这些砖石经过煅烧已经很疏松了, 你不要进去。”
苏穆无奈扶额, 下一刻却趁对方不注意而拉住了人的衣角。林简紧接着还要往外躲,几乎一个踉跄。
蹦罢了林简又弓腰捂着腹部,苏穆站在原地没敢动,“你现在身子必定还不舒服,想要了解案子的话, 我回家与你说。”
“苏澄泓你昨夜是不是偷亲我!”
“啊?”
声音虽然只是嘟囔在耳边,但无异于平地的春雷。苏穆先是下意识朝着四周看,发现四下无人, 这才反应过来去看林简。
“你那时候没有睡着?”
“嗯……”林简还保持着弓腰的姿势,眼白却止不住地外翻。
苏穆即刻把人扶好站稳了,再对上人的眼睛, 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在这一瞬,他发现自己原也会紧张。
小猫儿的脸还红着,苏穆没敢正着看,稍稍偏过头去咳了一声,“那阿简喜欢吗?”
“不喜欢!”
林简跺跺脚转身要走,脑后的发带也跟着晃动。苏穆一个没忍住,便笑出声响来。
“再如此这般,我就去大理寺告你玩忽职守。”
林简气哼哼地迈出几步,迎面却过来一群人,仔细一看,原是聂老大被找了过来。
“大人,您有什么话便问吧。”队首的小兵诚惶诚恐。
“苏穆!”林简绕回去在人背后点了一下,很快便往外走,不过也只在周围,没敢走远。
小公子几个时辰的不自如,原是发现了自己偷着亲人的秘密,还如炸了毛的猫儿一般说出来。苏穆一时间觉得自己如同沾过酒般醉了。
“大人大人!”
林简隔了几步远站定,正好看见那小兵又朝着他挥手。
哼!真是不可饶恕!
虽然只是背影,但也能看出苏穆在发怔,此时像是被突然点醒。
从苏穆的肩头望过去,能看见聂老大微微扬起的下巴,那根竹竿还被他抓在手中,外露的几根手指瘦骨嶙峋。
聂老大拿着竹竿在地上点了点,又扬了下下巴,两鬓的散发也跟着乱飘。
“官爷叫我来,可是想问那一缗钱的事?”
苏穆自然不会被这点不敬便激怒,只是点头,“是,如果你知道一些,麻烦告知。”
“那穷鬼李三,也是活该。不义之财如流水,本就该早早脱手才是,谁让他当命根子一样地攥着。”
“竟敢狂妄到连份子都不交!”
他说着话,随手去扬竹竿,林简在身后给看的心惊肉跳,只觉得如果那李三的尸身还在这里的话,指不定会被抽一顿。
“你怎么知道这是不义之财。”苏穆紧追着问,眼神也不免凌厉了些。就在火灾之前,这人还说不管钱财的来路,只要交了份子就行。而现在,就好像是笃定了什么一般。
“昨天我为了找钱进去过一次,发现起火点有三个,门口、火堆旁、还有墙角。”
“嗯。”苏穆没发表什么意见,这个情况,他昨夜已经了解到了。
聂老大哼了一声,很快摇摇头,那个笑意,让苏穆觉得自己就是作为一个愣头青给嘲笑了。
“如果我是放火的人,肯定是拿了钱财立刻就走。而那人却放了三把火,转了一圈才走。这只有两种可能。”
“哪两种可能?”苏穆顶着发热的脸问。
“放火的人心狠,所以才多点几处。至于另一个可能嘛。”聂老大拍拍手,脸上依旧是那种讥笑的表情,“那家伙是个新手,急急忙忙,扔了火种就跑,还要多扔几个。估计以为这样火才能更快些。”
“其实昨夜风大,或许只需一瞬火光便能漫天。”
苏穆给聂老大说得有些发怔,喃喃了这一句,这才意识到还忽视了一个问题。